趙昕才不怕呢,他這個母親也就是嘴上兇,頂天了拍他幾下。
現在冬天穿得厚,指定打不疼。
再說了,為了達成目的,挨一頓打怎麼了。
趙祯倒是感覺自己摸到了兒子的一點脈。
極有主見,也絕不會做無用功。
既然趙昕自稱了臣,趙祯也拿出了對待臣子的态度,回身落座,一本正經對着趙昕說道:“為何要去?你可知你年歲尚幼,不宜去靈堂?”
長輩也就罷了,畢竟有一個孝字在前。可這是平輩,又是幼殇,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萬一要是撞見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沒地買後悔藥去。
趙昕也有闆有眼地答道:“臣嘗聞,言出必踐,信也。人無信則不立。臣已經答應過三哥,也不願成為失信之人。
“況三哥與臣為兄弟,我天家忠孝友悌皆為天下垂範,豈有傷臣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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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邊日光未現,在瓠羹店蒸屜冒出的蒸汽與凝結的晨霧中,不時有市民從家中走出。雙手攏在袖子裡,快速鑽進一家家街邊的早餐店。
或點上一份樸素的粥飯加杯豆漿,或拍出一串錢,來個奢侈的灌肺羊頭湯餅套餐,續接上夜市的熱鬧,将寂靜排除出局。
大宋朝商業發達,東京城作為天子居所,也有着當今世上最龐大的小市民階級。
這些人有錢又有閑,平日裡最愛幹的事情就是給自己找樂子。
而今日無疑是他們的狂歡日。
早餐店的輻射範圍有限,除了全東京城都有名的大店,大多是做熟客的生意。
王氏瓠羹店的老闆王三今日就有些迷瞪,怎麼才一天不見,這些個老食客的口頭禅就從“吃了麼您嘞”、“今兒個吃點啥”、“要不咱哥兩拼一桌”統一變成了“聽說了嗎?”
若是對方答聽說了,就自然而然聚集到一處,開始小聲嘀咕交流,不時拍桌稱贊。
若是對方答不知道,也會被好奇心拉入讨論之中,間或做出以手指天動作,顯現驚詫莫名的表情。
一見便知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總而言之,整個早餐店的氣氛就很不對勁,明眼人一見便知有驚人的消息在彙聚交換。
大宋朝并不會因言獲罪,王三也是被這些食客們神神叨叨的姿态給弄得如同百爪撓心。
終于是按捺不住,瞅了個空當将活交給徒弟,腆着臉走到一桌點餐較少的文士面前,搓搓手開門見山問道:“幾位相公,勞煩相問,您幾位究竟在聊些什麼呢?可否讓小老兒也聽一聽?”
着水藍色長袍的士子驚訝道:“怎得,如此大事,老丈竟然不知?!”
王三不好意思道:“小老兒一家全靠這間鋪子養家糊口,昨日備好了食材就早早睡下,實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諸位若肯告知,這頓飯就算小老兒請了。”
本也不是什麼大消息,遲早全東京城的人都會知道,再說還能免一頓飯錢呢。
東京居,大不易。幾個文士立時就将他們聽到的大内秘辛一五一十和盤托出,末了還贊道:“臣嘗聞,言出必行,信也。人無信則不立。真是天佑我大宋,二大王居然好了!”
王三則是聽得腦漿子比他親手做的面糊還要稠,整個人木在了原地。
什麼聖祖接到天上親自撫育,神童之才,明君之資他通通不懂。
他就聽明白了一句話,宮裡那個呆呆傻傻的二大王已經好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頓時覺得五髒六腑在一齊抽疼。
原因無它,他前陣子才參加了一個賭局,賭的就是三大王沒了之後,官家會不會重新将十三将軍接回宮中撫養,或是另立嗣子。
所謂的十三将軍,指的就是現濮王趙允讓的第十三子趙宗實。
因為當今官家早年無子,身體又十分不好,被朝臣們勸着将侄子趙宗實接入宮中撫育,有嗣子之實,後加封為右羽林衛大将軍,大家也就用十三将軍指代他。
王三壓了足足一貫錢,賭官家會重新接十三将軍或者另立嗣子。
畢竟當今官家不是個有主見的人,對外朝官員的脾氣一貫的好。
可現在全泡湯了。在親生子和嗣子之間,用腳指頭選也會選親生子啊。
那可是足一貫錢啊!他半個月的利潤也不過如此!還是得生意好的時候!
王三還想掙紮一下,弱弱提問,質疑消息真假。
但能學文的人自有幾分傲氣,幾個文士立刻七嘴八舌說道:“老丈若是不信,至遲午間就會有内探官将新聞印成小報售賣,隻消一文錢,便能知曉我等所言是真是假。”
另一個接着說道:“若還不信,過幾日朝廷邸報自然刊載。”
當今那位官家有多重視自己的兒子,滿東京城的人都知道。
遇到這種事不廣而告之,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
還有一個用折扇敲着手心,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用不着買新聞,咱們官家今日指定要大赦天下。”
民間都将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自然更瞞不過宰相級的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