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時幾番打量趙昕,見他還是平常那副木木呆呆的模樣,才略放下心來。
和往常一樣,趙昕被憐弱的苗昭容親自喂飯。
趙昕吃得很慢,但苗昭容卻絲毫沒有不耐煩,還經常有鼓勵的言語。
眉眼彎彎,腮邊的小梨渦仿佛蘊着蜜。
的确是個難得的美人。
然而飯吃到一半,苗昭容的貼身大宮女,名喚四喜的就腳步匆匆而來,附在苗昭容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
苗昭容面色微變,旋即對滿眼閃爍着好奇的徽柔說道:“快些把飯吃了,一會就撤桌。”
徽柔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孩,還很信服苗昭容這個生母,聞言立刻把好奇抛到腦後,加快了吃飯速度。
而聽了全程的趙昕卻在心中盤算開來。
四喜帶來的消息并不多令人驚訝,甚至可以說是意料之中。
他的三弟,但按時下風俗應該叫做三哥的趙曦在半個時辰前病故。
據趙昕先前從那些碎嘴子宮人那聽來的消息,他這位三哥自入冬來就斷斷續續的在生病,太醫們開了許多方子也不見好。
昨日更是被授為檢校太尉、武信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封号鄂王。
這就是有死馬當活馬醫,沖喜的意味在其中了。
即便不能像趙昕當年那般成功,招來一個他這個異世亡魂,喪儀的規格也能擡等。
雖然以時下的醫療技術水平,幼兒夭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最大的問題在于,趙昕家中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啊!
而且擁有男性繼承人是如今時代的硬性要求。
在大哥趙旸早夭,趙昕癡傻之名朝野皆知的情況下,趙曦自呱呱墜地起就被默認為龐大帝國的繼承人。
而在趙曦也夭折後,他的父親趙祯又陷入了“沒有兒子”的境況中。
不要反駁說他還有趙昕這個兒子,因為外朝的大臣是不會認的。
畢竟有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作為前車之鑒,沒人能承擔起讓趙昕這個有癡傻之名的皇子繼位的風險。
因此可以預見,外朝的大臣必然會重提立嗣子一事。
對外朝的大臣來說,這不過是為自己的打工生涯上保險。
但對皇帝而言,皇位傳到自己兒子手裡,和過繼來的兒子手裡,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李隆基給幾乎把李唐皇室殺光的武則天上了尊号。
英宗卻在繼位之初就掀起了濮議,想吃幹抹淨不認賬。
所以但凡有得選,曆代皇帝都會将皇位傳給自己的親兒子。
而四喜方才傳來消息的還包括他爹趙祯在三哥趙曦的床前呆坐良久,終于在曹皇後的提醒下想起了趙昕這個“如有”的兒子,準備來探望一番。
趙昕知道,他那位爹趙祯可是對生出自己的兒子繼承皇位一事很有執念。
不然也不會一有了自己的兒子,就迫不及待把嗣子給送回去。幾次三番下來,都快把嗣子給弄出精神病了。
而隻要趙昕還活着,他就有與外朝大臣掰扯的籌碼。
消息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快速地轉到苗昭容這,多半也有禦前或者坤甯殿的示意。
目的是提醒苗昭容先教趙昕一遍規矩,不要說出不該說的話,至不濟要捯饬得幹淨讨喜一些,莫要惹了官家不快。
苗昭容摸了摸兒子圓乎乎的腦袋,開始老生常談的叮囑。
趙昕這個人們眼中的癡傻皇子能聽懂多少,做到多少不要緊,她謙謹恭順的态度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她認為趙昕今生大概率會是如此渾噩下去,那往後日子如何,就全看官家心意了。
被忽視總比被厭惡強。
一雙兒女能夠平安,就是她最大的心願。
而趙昕又一心二用,呼出了自己的的系統面闆,看着已經降到06分:48秒的倒計時,心中湧現一絲憤恨。
相較于其餘朝代的殘酷奪嫡鬥争,宋朝皇室的基本藝能是非常小衆的絕嗣。
甚至可以說大部分時候隻要皇子能活下來,就能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收入囊中。
這該遭剮的狗系統,肯定是故意選今天解封的!
完美剝奪他一切蝴蝶翅膀的嘗試,将他徹底釘為龐大帝國最正統的繼承人。
之後隻需要他表現得稍微聰明一些,活得久一些,紫宸殿上那把椅子就一定是他的。
趙昕來不及為僅有一面之緣的異母弟離世悲傷,轉而思索起了當前于他而言最為重要的一件事:如何把自己的癡傻之名洗脫?
根據他的估算,距離靖康恥隻有七十餘年了。
他不想見到神州陸沉,百姓遭難。
聚精會神思考的他渾然不覺倒計時已經結束,身與意合,眼神變得靈動,能夠透出更多的情緒。
直到徽柔很驚詫地說了一句:“最興來,你這是什麼眼神?好怕人。”
徽柔并沒有尋根究底,因為紛亂的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