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顧安給炕添了些柴，直到第二日金烏當空，曹茵悠悠轉醒時，炕都還是熱的。後院竈上的熱水早已變溫，曹茵洗漱完去到前院，從蔡婆子嘴裡才知顧安天沒亮就出了門。

蔡婆子：“老爺說有事，天麻麻亮時便出了門。”她人老覺少，那會兒天還沒亮，聽到竈房的動靜猛地起身，想到房梁上挂的臘肉，她随意披上外襖拿着棍子就去竈房打耗子，過去才知道是老爺打算出門前墊吧一嘴。“出門前對付着喝了碗面疙瘩湯。”

曹茵心知他應是抽空辦事去了，畢竟現在回了兵營，時間自沒前段時間自由了。

成親這段時日她也算對顧安性格有所了解：顧家、有責任心、沒當女人是他的附屬物，家裡有事都商量着來辦。但很多想法不會主動說出來，比如說像昨晚那般。不過想着至今還瞞着顧安的預知夢，曹茵也不敢要求顧安對她剖心剖腹，畢竟誰還沒個小秘密呢！

平日裡有些硬的粟米粥，今日喝起來口感綿軟，米油也都熬了出來，口感好得很，就着鹹菜，曹茵喝了兩碗下肚。

蔡婆子見狀，笑眯眯道：“還是老爺懂娘子的口味，他告訴我要大火燒開小火慢熬，娘子何時醒來何時喝。”

曹茵沒說話，但微揚的嘴角洩露了幾分得意。

誰不願被人挂心呢！

*

金烏當空照，曹茵用木耙翻動着曬架上的防風草，見何四小心翼翼将藥筐裡的柴胡枝抖散，忽然開口：“何四，想不想學炮制藥材？”

她彎腰拾起根須沾泥的黃芪，指甲"咔"地掐斷半截根莖：“炮制藥材講究看天時、辨地氣，你看這根……”迎着日頭舉起斷口，蜜蠟色漿汁正順着紋路緩緩滲出，“須得曬到漿液凝固，表皮微皺時翻面，這般炮制出來的黃芪才能鎖住藥性。”

何四眼睛發亮，喉結上下滾動兩下才憋出聲：“娘子...我、我真能學這個？”他以為自己隻能偷偷的學，卻沒想到娘子主動教他。

一旁的何三不屑地瞥了瞥嘴，這何四也就這麼點出息了，娘子哪裡是想教人，無非是想多個好使喚的下人罷了。

蔡婆子看着這一幕，臉上的褶皺跟開了花一般。

“自然，”曹茵将黃芪抛進他懷裡，袖中突然抖出柄牛角小刀，“先把這根削成蟬翼片。”見何四手忙腳亂接住刀刃，她噗嗤笑出聲：“握刀要像握鋤頭——你劈柴時那股子巧勁呢？”要不是看着何四勤快又肯學，她也懶得教。

畢竟何四的堂兄何三是怎麼個路數都還不知道呢，曹茵視線隐隐掃過一旁斜靠着牆角的何三。

何四聽着娘子的話語，好像明白了點。

日頭越來越大，曹茵練起一片何四切的黃芪片，對着光亮端詳，“還可以再薄點，你這力度用的還差了點……”話未說完，店鋪外突然傳來叩門聲。

“曹娘子，今天店鋪開門嗎？還看診嗎？”

曹茵朝一旁站着看熱鬧的何三瞧去，何三立馬站直了身子，“哎喲，瞧瞧我這腦子，忘記開店了。”說着跑進店鋪，“開門的，稍等一下，這就開門。”

曹茵交代何四在後院好生處理藥材，便進了醫藥館，打開的店鋪處站着兩名女子，其中一名頭戴帷帽，另一名梳着雙丫髻。

曹茵視線移到梳着雙丫髻的人臉上，隻這一眼就明白了來人身份——是莫玉兒主仆。

晨光斜照進醫館，在青石地面上拖出帷帽晃動的影子。微風吹過，女子身上的香味飄進了店鋪内，有些甜。

曹茵領着她們來到診療區坐下，“娘子有何不舒服之處？”

莫玉兒取下帷帽交給身旁的丫鬟，将胳膊放在脈枕之上：“請曹娘子幫我診斷一下，為何我一直未能懷有身孕？”

曹茵心想你才成親兩月餘，這就懷疑自己不能生了？不過，開門看診這麼些日子來，也不是沒有這種心急的病人，她右手搭上其白皙纖細的手腕上，随口問道：“平日月事如何？可有疼痛或者過多過少的情況？”

莫玉兒身邊的丫鬟一一作答，她這次态度比上回在屯子裡時好了不少。

脈象平和、有力，不似有什麼病症，曹茵示意她換了個胳膊，又伸出舌來一觀，“娘子身體康健，并無什麼問題。”

“可我五年來一直未有孕，最開始時房事也頻。”莫玉兒紅着臉說道。

曹茵一愣，五年？她不才成的婚嗎？還是在自己來黑水城之後，轉念一想，若是加上她給都尉大人當外室的年份，倒也算是。

可她昨日才去了都尉府給都尉大人診治，今日才開門這莫玉兒便來了……

不過，曹茵隻當不知她話中意思，“從脈象上來看，娘子身子康健無婦科問題。不孕的原因有許多，需得夫妻雙方都來看診才能知道。”反正有本事你就将男人帶來一起看病，要不然，我怎麼治？

莫玉兒以為曹茵是嫌棄這點診費過低，她從袖中拿出個荷包放在脈枕旁，這袋子是用的二色绫所制，上面還用金線繡着好看的并蒂蓮花樣。

“娘子收下吧。”莫玉兒用手推了推荷包，指尖在绫羅荷包上掐出月牙形褶皺，那用金線繡的并蒂蓮似是被掐斷了一般。

曹茵說：“娘子這是何意？”

莫玉兒以為曹娘子是嫌棄少，又掏出另一個荷包，一看就知道跟前面那個是同一塊布做的，連繡線和紋路都一樣。

曹茵沒想到這莫玉兒竟有花錢砸人的喜好，将手收回身側，搖頭道：“我還是不懂娘子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