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茵将診療區的木闆門關上,點燃油燈,用熱水洗淨産婦下身,又用燒刀子擦拭消毒,再拿出刮刀将毛發剃掉——就跟上一世生孩子前的備産一樣,這樣是為了方便萬一有什麼情況可以直接操作。
這時候産婦吃完紅糖雞蛋,恢複了些氣力。曹茵讓她含住野參片,說道:“你現在不要管别的事,含着參片,蓄積力量。一會兒催産藥來了,你喝完就要配合穩婆的口令呼吸和用力。”
産婦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閉上眼養神。
趁着産婦養神的功夫,曹茵對三花嬸子說:“嬸子出去喊些力氣大的婦人來,你一個人按壓不住你外甥女。”三花嬸子點點頭,出門去找人了。路上一直在心裡對自己打氣,上回齊老三媳婦找曹娘子時,孩子都憋死了,自家外甥女這次發現不對勁就送來了,肯定能救!
路過還在厮打的兩人時,三花嬸子恨恨地朝外甥女的婆婆啐了一口唾沫。
三花嬸子再進來時,不僅帶上了三個老姐妹,還有荀三娘。荀三娘先是看了一眼被一名大漢拖住的兩個婆子——她們互相抓撓、摳臉,壓在一起像一團亂麻。荀三娘搖了搖頭,直接去了院子,那邊舒娘正在熬煮湯藥。
等荀三娘端着溫熱的湯藥走進醫藥鋪時,那兩個婆子已經停手,各自坐在一邊喘着粗氣。雖然她們隻是互相抓撓,但累也是真的累。
一碗催産湯藥下肚,不到兩刻鐘就起了反應。産婦躺在床上,忍受着身上的宮縮,産道從三指開到四指、五指,再到六指,然後就停住了,沒有繼續往上開。
三花嬸子咽了口唾沫,問:“是不是還要再來一碗湯藥?”一碗湯藥下去開到六指,再來一碗應該能開到九指。九指到了,離十指就差一點點,要是再努努力,應該就能生了。
曹茵看向穩婆:“她還能等嗎?”說實話,在這産婦之前,她隻接生過一回,上回那個孩子是死嬰,隻需保住大人就行。
書本上、阿爺講過的那些知識都隻是理論,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一例接産才是她第一次真正用醫術助産接生。此刻她心裡像敲鼓一樣,但面上依舊平靜,穩穩地Hold住了全場。
這份淡然的冷靜感染了身邊的人,包括穩婆。穩婆鄒氏覺得,不管自己說什麼,曹娘子都會兜着,所以她一反往日遇到這種情況時絞盡腦汁的高情商回答,實話實說:“再不生出來,孩子就算活着也會憋傻。”
這話一出,産婦和三花嬸子驚恐地看向曹茵。曹茵掀開被子看了一眼産道:“嗯,七指了。”估計是被吓開的,但她也不能吓唬産婦開産道。
于是曹茵從藥箱裡拿出一卷幹淨的棉布遞到産婦嘴邊:“咬住,我要強行剪開産道,這個能防止你咬傷自己。”
産婦額上全是黃豆大小的汗珠,因疼痛而顫抖的手接過布巾,用破碎的聲音說:“要,要是有個萬一,救孩子。”
慈母心态,不過,曹茵并沒被她這所謂的母愛感動,想着上一世看過的那些用生命生下孩子的母親的家庭的後續,她冷聲道:“然後你死了,你男人娶了新婦,新婦生新娃,你用命生出來的娃成了沒有爹娘疼的可憐孩子?!”停頓一瞬,她又說:“與其這樣,甯可自己活着,活着才能有新生!”
說着她轉身看向身旁幾人:“ 幾位幫着壓住她的四肢,鄒穩婆你做我的助手。”
産婦被她這話驚到,三花嬸子将布巾塞住她嘴裡,恨鐵不成鋼道:“沒娘的孩子活不下來,聽曹娘子的,先顧好自己。”
曹茵拿出酒葫蘆,讓鄒穩婆幫她淋酒潔手,拿出剪刀、穿着魚腸線的針,一切就緒後,“咔嚓”一聲和産婦的嗚咽聲同時響起。産婦身子劇烈掙紮起來,幾人用力壓住産婦的四肢。
一番兵荒馬亂,孩子被曹茵掏了出來。迅速摳出孩子嘴裡的穢物,用力在孩子屁|股上一拍,“哇哇哇”的嬰兒啼哭聲響起,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孩子保住了。
随着孩子的啼哭聲,診療區外等候的人都湊到了診療區那單薄的木闆門外。
“鄒穩婆,是帶把的嗎?”這是産婦婆婆的聲音
曹茵理都沒理她,将孩子遞給鄒穩婆,專心進行後續操作:胎盤順利脫落,用酒消毒産道傷口,再用魚腸線縫合傷口。一開始産婦還會因曹茵的動作而顫動,到最後,她隻能勉力瞪着眼看向房頂,仿佛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
等到曹茵處理完,鄒穩婆抱着包裹好的孩子走到産婦面前,掀開襁褓讓她看了一眼:“是個男孩兒。”産婦看了一眼孩子,産婦看着包裹在襁褓裡紅撲撲的小娃娃,擠出個笑容來,不是她不開心,實在是傷口處太疼了,疼的她精神都有些渙散。
鄒穩婆是産婦娘家人請來的穩婆,她沒管産婦婆婆在外沒停的詢問,站在角落哄着懷裡的娃,等待着曹茵做完後續的處理,雖然她沒說,但她同意曹茵的話語,沒親娘的娃什麼都不是,好在等到曹茵順利完成産後處理工作。
曹茵往診療區外走,對等在外面的産婦家人說:“大人和小孩都保住了性命,但産婦需要在醫藥館住幾日,确認不會出現大出血後才能回去。”
聽到這話,産婦的婆婆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孩子都生了,為啥還要留在這裡?你這就是故意想讓我們多花錢。”吃一片野參就花了八兩銀子,她們一家子一年都賺不了八兩銀。
“曹娘子,我們同意。”産婦娘親走到鄒穩婆身旁,接過襁褓裡的孩子,“我家出這個銀錢,辛苦曹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