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情緒無法感染到他,他仿佛天生就失去和别人共情的能力。
後來媽媽把他帶回了房間,繼續柔聲地哄道:“乖,阿川,要哭啊。”
徐箋川很努力地擠眼淚,可就是擠不出來。
“我做不到,媽媽。”
他的媽媽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是繼續溫和道:“哭。”
“阿川,哭。”
“我……”當他想要再一次重複自己上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脖子被女人狠狠地掐住了,女人笑得還是溫和的,那溫和的笑臉仿佛蠟一般凝固在了那張秀麗的臉上。
“哭啊!”
“你哭啊!”
“你給我哭!”
他感覺氧氣都被抽走了,他被掐得整張臉都紅透了,女人的手纖細羸弱,但對于年幼的他來說那就是殘酷的繩索。
直到他的臉因為缺氧而變得青紫,女人才放開手,他劇烈地咳嗽了出來,眼角也溢出了生理淚水。
然後他的脖子又被女人攥住了,他被掼到地上,後腦勺磕在大理石的地闆上。
“哭,這不是能哭出來嗎?”
“阿川好棒,媽媽知道阿川肯定能夠做到的。”
後來他知道,他的親生母親有着精神病遺傳病史,當年是瞞着父親嫁進的徐家,而他是一個繼承了他媽媽病态基因的精神病,他們都感受不到别人的感情,但她的媽媽成為了一個出色的演員。
并也要求他也和她一樣。
他要學會成為一個正常人。
哭、笑、憤怒、委屈、愧疚…這些情緒都很好僞裝,他也一直沒有出過什麼纰漏。
可是。
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他現在是真的很難過啊……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沒有僞裝過,他感覺他的身體是失控了是擺鐘,多巴胺的分泌和心跳的加速都為一個人所牽動。
如果這都不是喜歡的話,那什麼才是喜歡呢?
他如果知道,他會學着成為最喜歡最喜歡她的那個人。
——
孩子對于世界最初的概念都是父母帶給他的,對于徐箋川來說,将他養大的人帶給他的隻有傷痛,他的母親會在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流露出情緒的時候用尖銳的指甲掐他的胳膊,會用胳膊勒得他臉色發青。
但當他如她所願地哭出來亦或是笑出來的時候,這個女人會溫柔地抱着他,親吻着他的臉頰,說:“阿川,媽媽愛你啊。”
原來這就是愛嗎?那好吧。
小時候一起玩的玩伴看着他家的豪車,以及每次來給他開家長會的媽媽,都會語氣羨慕地說:“阿川,你好幸福啊。”
“你家好厲害,你媽媽好漂亮啊。”
原來這就是幸福嗎?那好吧。
在恍惚間他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畢竟所有人都那麼覺得,那肯定就是對的吧。
但漸漸地發現自己有點厭煩這種幸福了,他甯願自己成為一個不幸的人,所以在上高中之後他沒有像任何人透露過自己家裡面的情況。
他感覺自己對幸福的感知和書上描寫的不一樣,書上的幸福仿佛泡在暖融融的溫泉水裡,仿佛吃下了草莓裡面嘴甜的草莓尖,仿佛在一瞬間擁有了翅膀,整個人都輕盈到不可思議。
在幸福裡,人人都能夠擁有堅固的翅膀,成為那高爾基筆下能與狂風抗衡的海雁。
但他的感覺不是這樣的,他感覺在幸福裡自己是卡夫卡筆下的甲蟲,隻能伸展着粗短的四肢,任由自己被不可名狀的情緒淹沒。
可是,他在高二那一年,他遇見了他真正的幸福。
在真正擁有幸福的時候才會發現,書裡面的那些描寫都太過于貧瘠和蒼白,不如他感受的十萬分之一。
帶給他幸福的是一個娃娃臉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很圓,笑起來有個很可愛的梨渦,每次上課的時候他都在用餘光關注着她,陽光打在她白嫩的臉上,上面還有着細小的絨毛。
她有時聚精會神,有時無精打采地,像隻快要冬眠了的小麻雀。
他剛開始隻是覺得她有點眼熟,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羽毛撓了一下,他不知道為什麼,想要去抓住那一刹那的悸動,然後他擁有了一個在蟬鳴的喧嚣裡,極其難忘的一個夏日。
她好呆啊,徐箋川剛開始接觸她的時候是這樣想着的。
他喜歡着用誇張的表演去面對日常的人際交往,用濃墨重彩的面具去掩蓋内裡的蒼白,他會用各種玩笑和謊話拉進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他把自己僞裝的天衣無縫,也沒有人會把他的玩笑和表演當真。
徐箋川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圍繞在他身邊的可能是球搭子,也可能是飯搭子,随便什麼,總之不是朋友。
可是,她真的會把他說的話當真喔。
好可愛。
他原本隻是随口一說,又或者是出于好奇的逗弄,她都會很認真很認真地說謝謝。
最後他随口說下的話都莫名地變成了對她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