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峥閉上眼睛,整理了一下失控的表情。
他不應該這樣放縱情緒的,反倒在姜芷微面前落了下風。想來今晚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定是能夠安睡的,襯得自顧自關心的他有些可笑。
王峥大步走向門口,卻又在臨門最後一步停了下來。
“這匪窩裡有一張上好的狐皮,若給你制成披肩定是好看的。”
姜芷微抿着唇看着門口高大的背影。
“...挽月,”王峥低聲喚着她曾經的名字,“你給我做的披肩...早壞了。”
不知道為什麼,滿打滿算不過兩年的時間,卻在這八年間有回憶不完的與王峥有關的事情。
多到令人困擾的程度。
姜芷微曾經做過許多東西給王峥,小到荷包,大到應季的衣衫,甚至還有試過給他磨一根木簪子,做了女人為心上人能做的物件還不夠,她讀了些話本,将男子為心上人能親手做的物件也都做了個遍。
隻期盼着她能在王峥心裡有個角落裡能夠有她的名字。
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吹了燈,姜芷微和妙芙鑽在同一個被窩裡。兩個姑娘本來熏的香都是一樣的,味道相近,與王峥不一樣,女孩子都是香香的,體溫也更熱些,剛好暖一暖被吓到膽寒的身子。
夜裡很靜,聽得到初夏的蟲鳴。
身邊的小腦袋從被子裡鑽出來,妙芙猶豫了會兒,小聲道:“其實王大人還說了他找到許多金銀珠寶,夫小姐想要買些什麼都能同他說。”
小丫頭一點都不像當着王峥的面說他的好話,但也覺得不應該隐瞞實情。
“他說話的語氣便如同發了月錢老實交代給妻子的男人一般。”妙芙回想着當時的場景,她躲在被子裡又怕又想笑,很是煎熬。
“嗯。”姜芷微輕輕應聲。
她原先說的什麼“寶貝都是我的了”,原是氣一氣那匪頭子的玩笑話,本就是他的将士辛苦一番才得來的戰利品,她未有付出什麼努力,便也沒想過要不勞而獲的。
花男人錢這種事情交給姜夫人,妙芙心裡也是放心的。
“今日可是吓得狠了?”在黑暗之中姜芷微隻見到模糊的輪廓,但是聽着小丫頭的呼吸聲也是安心的。
“原是怕的,”妙芙小聲道,她認真地想了會,“可他們是壞人,就算他們之後變成鬼找我尋仇,我也是要再打他的。”
“這麼厲害的呀,”姜芷微笑出聲,伸手順了順妙芙的頭發:“所以說什麼‘因為害怕’是想要跟我一起睡的借口嗎?”
“是,”小丫頭幹脆地承認,小臉貼在姜芷微的肩上,“...我不想小姐難過了,你若不想同王将軍好,我能幫到的。”
姜芷微一呆。
可能她自己未有發現,自與王峥同眠的一夜之後,她漸漸地變了一個人。足不出戶,笑得少了,也常常一個人枯坐着發呆。
在小丫鬟眼中便是十分标準的“郁郁寡歡”了。
妙芙便覺得是王峥的原因了罷。
“不過小姐和王大人吵嘴,有些像我阿娘與阿爹吵架。”妙芙忍不住再說了幾句。
是那種為了小事情看起來吵得兇,但是要繼續過下去的老夫老妻的樣子。
“我與他...不是這種關系,”姜芷微在黑暗之中也忍不住抿住唇,“那匪頭都以為我是王峥搶來的女人。”
他應是故意的,許是對别的姑娘便不會這般随意。
“他不過是想要報複我而已。”姜芷微輕聲道。
所以對待她就好像她還是當年那個無權無勢任人輕賤的丫鬟一般。
“那小姐與王大人是什麼關系?為什麼會報複想要報複你?”小丫頭的思緒突然狂野起來,胡亂猜測着:“殺父仇人?”
“因恨生愛?”
看來妙芙平日裡也未少看些閑書,姜芷微敲了敲小丫頭的腦袋。
“我...當時也隻是王峥的一個小丫鬟,”姜芷微撫着枕頭上發涼的發絲,“因為有求于他,所以盡心地照顧了他一陣子。”
“那他待夫人可有夫人待我的一半好?”妙芙順着她的話問着。
姜芷微沉默了一會兒。
“他待我...其實很好。”
“啊?”妙芙有些不敢相信。
“王峥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他幫我将最想完成的事情辦妥了,”姜芷微想着少年王峥眼裡不自覺地流露出溫柔,她頓了頓,“可這件事情完成之後,我便不能做他的丫鬟了。”
還應當保持距離,這樣才不會被人說在斷案的時候有所徇私。
“那事情是不是過去許久了,還會有人記得嗎?”
妙芙不知道為什麼聽姜芷微這樣冷靜地談論起王峥會有些難過。
好像見到一對能夠合成一塊正圓的玉佩偏偏拼錯了方向。
明明有相同的材質、相似的花紋,應當是一對來的。
“你可知長安侯府是什麼樣的門第?”
便是連兵部尚書的庶出小姐舍了臉面都攀不上的高枝。
燕京的人可以笑王峥沒見識,隻是因為長安侯主要在西北經營,真論起門第來,整個烏衣巷數過去沒有幾個能比得過長安侯府的。
況且如今他是當朝新貴,又更上一層樓了,雖然危機四伏,但是若是肯好好做小伏低,總不至于會丢了性命。
“就算沒有人記得當年的事情了,我是高攀不起的。”
姜芷微不是在說笑。
她也想過她與王峥之間會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八年前是不配,如今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