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酸果
袁州去往的燕京的路并不太平,作為東西貿易中“絲綢之路”中原的一段,來往的商隊絡繹不絕,膽肥的山匪也流傳着各種各樣兇悍的傳說。
朝廷也不是沒有想過根除匪患,可這些山匪便如同同野草一般,割了一茬又有一茬,難以斷絕。除了山匪之外,還多野獸,有狼有虎,頗為兇險,總之是不适合柔弱的女郎獨行的。
他們的馬車頗為低調,乍一看上去像是村中趕集時全村人一同搭乘的、破舊的驢車,但是拉車的是一匹毛發黑亮、膘肥體壯的馬。
除此之外,圍着馬車、策馬而行的多為體格健碩的男人,雖然是尋常打扮,但是挂在腰間的一把刀,不像是尋常鐵匠能打出來的,尤其是領頭之人一身肅殺,看起來比入行幾年的匪徒還要兇悍。
有經驗的山匪頭子見了定是不會對這樣一隻隊伍起歹心,并且可能合理懷疑這一行人是否想要黑吃黑。
雖然看着簡陋,但是馬車内裝了軟墊,又藏了幾匣子果脯,姜芷微好奇地翻了翻,竟還有觀緻樓的點心。
點心撚在手裡,黃豆粉在颠簸之中散在裙子上。
她一時間不知是誰的安排。
和她共乘一輛馬車的小丫頭,眼神時不時飄到香噴噴的點心上。
“嘗嘗?”姜芷微說完便把糕點塞進小丫鬟的嘴裡。
妙芙這個小丫頭是外祖母挑給她的,雖然看起來有些呆,卻是個嘴嚴的,遇事也能頂得住。
之前被夜裡王峥趕出房間,竟也能憋着沒有多問。
這些年姜芷微身邊的大丫鬟一個個到了年紀便嫁了,外祖母又挑了一個小的,就如同養妹妹一般。
她擺了些書在車裡,便是待上半旬都不會覺得悶,此時卻忍不住将車簾輕輕揭開一些。
陽光正好,馬蹄踏在泥路上濺起灰塵,姜芷微神色複雜地看着王峥的背影。
從書房不歡而散之後,她就與王峥未再說過話,但這車架的布置他必然是知道的。
隻是這點心,不隻是蘇夫人還是他的手筆。
姜芷微自然不會去問的,若是問了說不得會被笑是自作多情。
領隊的人格外敏銳,王峥若有所覺地回望,隻見到馬車上的布幔一前一後的晃動。
姜芷微坐在靠近車門的地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丫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飄動的布幔,像個小鹌鹑一樣啄着糕點不敢說話。
若是日夜兼程的話,由袁州到燕京隻需半月,但他們明顯是遊山玩水的旅行車隊。
隻走了半日,便尋了一處湖邊開始遛馬。
“将軍帶着這婦人半天了也沒見過幾眼。”遠處傳來裝扮成護衛的兵卒的談論聲。
“你懂什麼?!世家女不都這樣,躲着不見人才顯得那什麼...”
“哦!賢淑貞靜!” 另一個大漢似乎對自己能用成語而感到格外高興,嗓門也格外亮。
小丫頭有些在意地掀開簾子趴在窗戶上往外看,似乎是要記住樣貌,将這些嘴碎的大漢錄入小本本。
“我們下去走走吧,”姜芷微同妙芙道,已經停留了好一會兒了,枯坐着有些發悶,“坐久了腿都麻了。”
天朗氣清的,選的又是水草豐茂的地方,主仆兩人搖着團扇如同郊遊一般,與那些使力氣的武夫像是處于兩個世界,但他們似乎都是王峥的親兵,極守規矩的沒有朝她們多看。
王峥牽着他的馬在湖邊飲水,他的頭發高高地紮成一束,垂在腦後,有些像是個江湖俠客。他牽着的黑馬也是個有主意的,喝飽了水便扯着人往回走,饞那一塊長滿綠茵的地方。
這一回頭恰巧跟姜芷微對個正着。
姜芷微才發現他把胡須剃了,清清爽爽的,像個少年郎一樣,可他早已行了冠禮,這樣也不怕别人笑話。
王峥幹脆放了缰繩,那大黑馬樂得自在,“嘚嘚”地奔向多汁的草叢,他朝聚在一起談天的漢子走去,路過姜芷微的時候有一串什麼東西被丢進她懷中。
“剛采的野果子。”
這個人之前也是這樣子,吵嘴之後總愛闆着臉,卻是會送些逗趣的東西,等着她主動貼上去。
姜芷微垂眸看着青紅夾雜着的果子,隻覺山中小猴子的賠罪才是這種東西吧。
好像他們兩人都是,在别人眼中都是冷靜自恃的,可一旦單獨相處便容易動起手來。
不知道那顆樹上長的野果子,用帕子擦了擦灰,有些油亮亮的,姜芷微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姣好的面容當即皺成一團。
妙芙一驚,連忙上前攙扶: “這果子有毒?!”
能得出這個結論實在是因為姜芷微的表情太過痛苦。
當真是錯看了王峥,以為這果子是讓雙方各退一步的台階,結果是更加猛烈的報複罷了。
她恨恨地盯着手中的果子,想把它仍在地上狠狠踩成果漿子。
隻是轉頭偶然間瞥見站在湖邊尾巴悠閑的擺着的黑色駿馬,姜芷微有些蠢蠢欲動。
“小石頭?”她試着喚這個名字。
這匹馬姜芷微似乎是見過的,在它還是小馬駒的時候從一批進貢的汗血寶馬之中被賞賜給王峥。
她當年也幫着喂過草料,用毛刷子刷過馬背的。
姜芷微對這匹馬有格外深刻的印象,原因無他,因為小石頭太有個性了。
那時候王峥上隻身一人進京,小石頭是收到的唯一能陪伴他的東西,自然了,都隻是明面上的。
他暗地裡有多少人,姜芷微如今都沒有弄清楚。
姜芷微當時已經開始照顧王峥的起居了,便有些壞事也會帶着她一起,他們趁小石頭睡着,拿着銅剪子悄悄将它尾巴的毛都剪掉,計劃着做幾支毛筆送給相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