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馳光無言以對。
作為一個成長于社會主義旗幟下的優秀青年,季馳光是一個非常标準的無神論者,也正是因為如此,對于隔壁家呂大爺這種封建迷信行為,她一向痛心疾首,并且對其理論水平深表懷疑。
畢竟,不是誰都能夠接受一個張嘴就是“你已經有了一個兒子”的神棍。
PS:鐵口神算呂大爺當年給小光同學批命的時候,她芳齡十歲。
季馳光不知道呂大爺究竟是怎樣從她那張熬夜打遊戲熬得慘白的臉上看出她未婚且育有一子的,她隻知道對面絕對是個騙子。
認真的嗎?她初潮都沒來就有娃了?雖然呂大爺走的是封建迷信的道路,但是怎麼着也得講點基本科學吧。
從那以後,燕家單方面拉黑了呂大爺。
所以,雖然呂大爺很神奇的總能夠說準一些事情,但是季馳光一直都抱着一種“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态度消極對待,直到前者開始發瘋,用他那半吊子(或許都沒有)的相面水平,給學姐相回了一個不可靠的老男人,季馳光才改變了自己的态度——
這已經不是中毒深不深的問題了,這是該不該送精神病院搶救的問題了!
然後,學姐告訴她,這位水平糟糕、腦子多少還有點大病的呂大爺,非但沒有躺在家裡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究竟給家裡人帶來了多大的麻煩,甚至還跑出去闖了個更大的禍。
講真,如果呂大爺給算命的隻是個普通人,那他頂多也就是被人揍一頓,最嚴重也隻是進醫院躺上十天半個月。非但不會給呂家帶來什麼負面影響,說不定呂雉學姐還會提着水果籃去感謝一下那個通過物理手段讓呂大爺消停半個月的人。
哪怕他的主顧是個普通的達官顯貴,呂家這邊隻要操作得當,大概都能給壓下來——正常人是不屑于跟瘋子計較的。
但萬萬沒想到,呂大爺居然能夠招惹到嬴陰嫚她爹!
季馳光至今都記得嬴陰嫚開學的時候拿出來壓枕頭底下的一沓符紙,也記得她偶爾會跟輔導員請假,回家跟着全家一塊兒給某位仙君道長過個生辰。
京城的大小寺廟道觀的捐款第一名,嬴家更是名列前茅,每年京城的寺廟要辦水陸法會,嬴家更是第一個報名參與,季馳光還跟着嬴陰嫚去當過義工。
換句話說,嬴家其實就是一個大的封建迷信集團,他們全家以大家長嬴政為首,一直輻射到下面的小輩,個個都是或多或少不怎麼相信科學的。
尤其是嬴政,根據嬴陰嫚的說法,雖然她爹目前已經暫時性放棄了怎麼看怎麼不現實的長生不老計劃,但是卻一直都在堅持尋找延年益壽的法子,現在每天的早課不是太極拳就是八段錦,導緻嬴陰嫚在家的時候起床時間賊拉規律——每天早上六點半被親爹的太極拳古筝音樂驚醒,就這麼直挺挺的在床上躺上半個小時,直到後者優雅的吐氣吸氣完,她再起床開飯。
季馳光當初剛聽說的時候,就為可憐的室友流下了鳄魚的眼淚:夭壽啊,每天早八她們怨氣都重得跟鬼似的,早七可還行?
……咳,從中我們也能看出,嬴陰嫚她爹确實是個非常熱愛養生以及長生的人。
這樣一個人,有那麼一天,突然被人預言會半路猝死……“呂大爺還好吧?”
沒被人送進醫院或者半路抛屍吧?
呂雉還在那邊給自己灌咖啡,她本來約了鄧綏吃飯,打算吃完飯再逛街,學生會招新海報的設計工作全部交給找來的冤大頭陰同學,誰能想到這邊才剛在店裡坐下,屁股都還沒坐熱,阿母就一個電話急匆匆的打了過來,把她震得連飯也來不及吃,隻能和同學抱歉的說了聲對不住,就着急忙慌的拎包走人。
現在親爹的事情火燒眉毛,她别說吃飯了,連啃個面包的心情都沒有,隻能指揮着助理給自己沖了兩杯咖啡過來壓肚子。
但饑腸辘辘的胃哪裡又是這麼能安撫得過來的?
這會兒胃酸分泌,她腹部隐隐傳來痛楚,再加上前頭那些破事兒堆着,呂雉現在真是一腦門官司,恨不得把罪魁禍首抓過來打一頓洩洩邪火。
偏偏親爹這會兒還沒被人放回來,還壓在大佬那兒呢。
聽了這話,她冷笑了一聲:“他?他能有什麼不好的?真是把人放到觀裡待久了,越發牛心左性,一身臭毛病跟個牛鼻子道士沒區别,這會兒出了事了,也梗着脖子不肯認錯,非說自己沒有算錯,還在人家苦主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強調對方一定是個短陽壽的命——也是嬴家人素質好,要是換了我,先往他臉上抽幾個大耳刮子,讓他看看誰才是短陽壽的那個!”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恨,隻恨自己當初下手還是軟了點兒,怎麼就沒叫人把他遠遠的往深山老林裡送?就算是父女從此情薄,也好過今天出了這種破事兒,全家都可能被他害得填進去。
“你不知道,嬴家那邊,我們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呂雉咬牙,她是個極要強的姑娘,哪怕是在外頭吃了苦,回來也是不肯顯露于人前的,這會兒卻難得軟了聲音,在季馳光看不見的地方,呂雉咬着嘴,指甲都撓進手心裡去了,“我們家本就隻是做點小本生意的,往前數個十幾年是靠收租做買賣,如果不是父親因為給人相面,惹來了禍事,我們或許這輩子都不會進京。”
他們家本來不住這兒的,是十來年前才和季馳光家做了鄰居的。
她爹就是一個沒心眼兒的混賬,明知他們家實力不足,說話卻依舊沒遮沒攔的,捧着他那手相面的本事,在他們的老家得罪了權貴,逼得他們不得不連夜賤賣了房産地産,遷居前往了京城。
京城居,大不易。
六個字,道盡了心酸苦楚。
要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他們一家在老家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進京呢?
好在他們手裡還有點錢,日子過得還行。
來了京城,買了新房子,拿着賣産得來的錢,他們置辦了新的産業,轉行做起了買賣。
但呂雉怎麼也沒想到,家裡頭這邊情況才剛好點兒,親爹就又因為他的“相面術”給家裡惹了災禍。
我的個老天鵝啊,你跑到一個一心一意追求長生的人面前說他是個短命的……你怎麼就沒摔死在半路呢?!
呂雉在心裡把親爹咒罵了個底朝天,最後還是得捏着鼻子去給他收拾爛攤子。
她從家裡拿了幾套房本,回頭看了一眼别墅裡吵吵鬧鬧的一家人。
坐在旁邊抹淚痛哭的母親,兩個争得臉紅脖子粗的哥哥,還有看似冷靜但是已經怒火中燒的妹妹,呂雉歎了口氣。
還能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我本來還和陰嫚說好了,”她坐在私家車上,臉靠着冰冷的玻璃,腦子裡翻湧沸騰的火氣也漸漸熄了下來,“等三娘上了學,學上一年,就把人塞去他們公司練練手。”
呂家雖然也有公司,但是終究辦起來沒幾年,上市時間也就這麼點兒,規模不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