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娘在有孕前身體底子本就十分虛弱,若非産前得到了玉婵的悉心調理,能不能挺過這關都是個問題。
如今順利産下孩兒卻也幾乎是耗去了自身一半精血,仍需用藥來維持母體的健康。
玉婵請教父親後,為她開出了一個月的産後滋補湯藥。
至于那個孩子,他不足七個月便降生身子本就較足月出生的孩子羸弱,更是需要細心呵護。
還在秦氏有過兩個孩兒的養育經驗,照料起小嬰孩來也極擅長。
安排好這一對兒母子,玉婵父女兩個這才一身疲憊地從秦氏家裡出來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玉婵想到方才若非父親及時趕到,翠娘的性命恐怕難保,一時又有些後怕,她自負在醫術上有幾分天分便铤而走險,險些鑄成大錯。
若是翠娘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就是死也難辭其咎。
鄒文廷見她從秦氏家裡出來便一路憂心忡忡,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還在想昨夜的事嗎?”
玉婵擡起頭來怔怔地望向父親那張溫和慈愛的面龐,忍不住心中酸澀,眼底泛起淚花。
鄒文廷輕歎一聲,擡手輕輕握了握她的肩頭。
“若是換成爹爹在你這個年紀,一定不如你昨夜做得好。”
玉婵聞言再也忍不住撲進父親懷中痛哭出聲。
“爹爹,你終于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和娘等這一日等了多久!”
鄒文廷垂頭看着懷中的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小丫頭,眼前的時光好似又回到了她幼時與姐姐在庭院中跳百索,不小心磕斷牙齒,撲進自己懷中哭泣的場景。
他這個二女兒打小就聰明懂事,都多久沒有像今日這般撲進自己懷裡哭了。
心裡又是愧疚又是自責,手足無措地擡起手輕拍着女兒後背,柔聲安慰道:“都是爹爹不好,讓你們母女幾個受苦了。”
玉婵撲在父親懷中哭了半晌,似想到什麼忽而擡起頭來仰着一張淚水漣漣的笑臉惴惴不安地看向他道:“我……我違背祖訓,背着您偷學醫術,您……您不怪我嗎?”
鄒文廷苦笑着搖搖頭:“你自幼便不同于長姐三妹喜歡外出遊玩,偏偏對那些晦澀難懂的醫書感興趣,對各類藥材更是過目不忘。你還記得七歲那年你在木偶上練習針灸被我發現狠狠訓斥了一頓的事兒嗎?”
玉婵含着淚點點頭,那次大概是爹爹生平唯一一次訓斥她,因而她記得格外清楚。
鄒文廷有些愧疚地看向她道:“其實爹不讓你學醫術,不但是因為鄒家有着醫術傳男不傳女的祖訓,更是因為我深知醫術一道艱難,要做到精通又是多麼的不易。我隻是希望你能選擇一條更容易的路。”
玉婵從未想到父親阻止自己學醫背後竟有着如此良苦用心,想到自己終究辜負了父親的信任更是羞愧得擡不起頭來。
卻聽父親又道:“隻是萬萬沒料到,你終究還是選擇了這最難的一條路。看見世間事都有它的緣法,該是什麼樣的就是什麼樣的。”
玉婵雙手揉着衣角,抿抿唇,試探着問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鄒文廷點點頭,女兒學醫之事他的确早就知曉了,要不然也不會一直默許她替自己整理醫案。
父女兩個一路說着話,不知不覺來到了家門前,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閉了嘴。
夜裡一家子吃完飯,各自回了房中。
自打魏襄走後,玉容、玉和姐妹兩個幾乎夜夜都同玉婵擠在一個被窩裡。
一來大冷的天,姐妹三個擠在一處暖和,二來她們也很是懷念成婚前姐妹幾個躲在一個被窩裡說悄悄話的日子。
“阿姊,你真是太厲害了,我看着那血都手抖得厲害,更别說……你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玉容盤着腿兒坐在燒得暖暖的炭盆前,一邊拿火鉗翻動着盆中的烤芋頭,一邊雙眸炯炯地望着玉婵道。
玉婵笑了笑:“其實我頭一回拿刀時也手抖得厲害,事後好久見了肉都不敢吃。”
那時她才九歲,在路邊草叢裡撿到一重傷的野兔,那是她頭一回在活物上縫合傷口。
後來那野兔要是誤食了什麼東西死了,為了弄清楚它的死因,她便親手剝開它的肚腹查看。
玉容回想起那鮮血迸濺到自己面頰上的感覺,不禁又覺得有些頭皮發麻,一哆嗦手裡的火鉗也锵地砸到了炭盆上。
玉和方才正腦子懵懵地縮在被子裡盯着盆子裡的烤芋頭,盯着盯着便眼皮子打起了架,此時被這锵的一聲驚醒,鼻尖嗅到一股焦香忍不住瞪大了眼驚呼出聲。
“我的芋頭!三姐,快,快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