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婵并未留意老先生口中的少夫人說的便是自己,看着面前面色蒼白的老先生,忍不住開口:“您這病來勢洶洶,若不及時救治,拖到明日恐越發棘手。”
平安聞言向她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再看向老先生,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樣。
老先生咂咂嘴,面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輕咳了兩聲掩去面上尴尬。
“咳,這一覺醒來怎麼覺得口幹得緊?平安呐,有茶沒有?”
平安聞言方才那點子委屈一股腦抛到了九霄雲外,忙答道:“有有有,您等着,我這就去。”
望着平安離去的背影,郭山長回頭看向玉婵,有一瞬間的失神,“方才是你這小丫頭給我看的病?”
玉婵點頭,老爺子扶着魏襄的胳膊緩緩坐起身,嘴裡嘟囔道:“下手還挺重,紮得人挺疼。不過沒想到你這丫頭年紀輕輕,醫術還挺老到。幾針下去,我這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腦子也感覺清明了不少。”
玉婵掩唇輕笑,“針灸隻能暫時緩解您的病症,若想痊愈還需配以藥劑内服外用雙管齊下。稍後我為您開個方子,等天亮後去鎮上抓藥,再做幾貼外用的膏藥,您堅持用個幾日方才藥到病除。另外您還需得忌口,生的腥的,過油過甜都不宜食用,尤其是酒,絕不能碰。早晚注意保暖,及時增減衣物……”
老爺子越聽面色越難看,最後有些不耐地擺擺手。
“好啦好啦,丫頭你費心了。這常言道,老而不死是為賊。老頭子我已經活得夠久了,整日裡忌這個忌那個還有什麼樂趣?倒不如立刻去地底下陪我家那老婆子。”
這時候平安已經取了茶回來,聽見老爺子抱怨忙對魏襄、玉婵兩人道:“公子、少夫人快勸勸老爺,老爺最怕吃苦藥,吃的東西也從不忌口。從前太醫們開的藥也是吃一半倒一半,腥的辣的照樣吃,酒照樣喝,你們說這病如何能好?”
老爺子眼刀子嗖嗖,平安縮了縮脖,小心翼翼奉上茶,識趣退下。
玉婵有些尴尬地撓撓頭,做大夫的生平最怕遇到不遵醫囑的病人,難怪京中的名醫也會對老爺子的病束手無策。
并非這病有多難治,而是你開了藥人家根本不用。
魏襄本想說老爺子都這把年紀了,怎麼高興怎麼來吧,看了看玉婵立刻改口道:“京中那些老古闆的話您不愛聽就不聽。我家娘子這大半夜的急匆匆趕來給您老人家瞧病,您怎麼着也得領領情吧。”
“娘子”兩個字,他喊得比“娘”還自然。
在老先生意味深長的注目下,玉婵玉白的小臉一點一點漲紅。
她抿抿唇,匆忙起身朝老先生一拜。
“時辰……時辰不早了,您好好休息。明日……明日我去鎮上抓回藥,做好藥膏再給您送過來。”
說完便垂下頭捂着臉,丢下不明所以的“罪魁禍首”匆匆離開了。
平安疾步追出去,“诶,少夫人,您留下藥方,等天一亮小人就去鎮上……诶,走了?怎麼走這麼快?”
屋子裡,郭老先生看看玉婵消失的方向,再看看坐在椅子上手裡捧着茶杯的魏襄,敏銳察覺出一絲貓膩。
“呵,你們還沒圓房?”
“咳咳咳。”魏襄險些被一口茶嗆得回不過氣兒來,一臉幽怨地看向郭老先生,“您老人家能不能别總這麼語出驚人?”
郭老先生擡手摸摸兩片花白的胡須,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道:“少陵啊,這姑娘可是你自己處心積慮央求老夫為你求娶來的,莫要虧待了人家。”
魏襄放下茶杯,頗有些無奈地聳聳肩。
這……這哪是他虧待人家,分明是人家防賊一樣防着他呢。
郭老先生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一拍腦門叫平安将一包青布包着的東西遞給他。
魏襄隔着包袱摸了摸,有些嫌棄地推開。
“是書,我不要。您還是留着給那些真正需要的人吧。”
郭老先生有些難為情地輕咳了兩聲,“你這親成得倉促,想來是有些準備不足。這裡面的書你必須收下,拿回去好好看看,别辜負了老頭子一片苦心。”
魏襄知道老爺子有動不動就贈人書的老毛病,也未作多想,勉勉強強卷起包袱走人。
鄒夫人特意給女婿留了門,魏襄回到房中見玉婵還未睡。
屋子裡重新點了燈,她身上仍穿着方才出去時随手換上的那件喜服,一頭烏發随意挽至腦後,手裡捧着一本書坐在書案前專心緻志地看着。
見他進來有些局促地收起書,有些抱歉朝他笑了笑。
“方才……我不是故意……”
魏襄心知她這是為自己方才抛下他獨自離開而道歉,搖搖頭,走過去,彎腰看了看她手裡的醫書。
“老爺子的病有些棘手?”
他站在她身後,一手撐着案台,幾乎是将她整個人圈在了懷中。
來自他身上的氣息霸道地聚攏,玉婵抿抿唇,下意識縮了縮手指。
“痹症本身倒也稱不上疑難雜症,隻是難以治愈。老先生年事已高,又不愛受拘束,我想着有沒有法子能讓他好受一些。”
魏襄看向她微微泛紅的耳尖,收回手直起身,略有些局促地調轉視線盯向案上燃了一半的喜燭。
“别太費心,老爺子的病連京中的太醫們都束手無措,盡心便好。”
說完又拍了拍後腦勺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唐突,生生轉了個話題道:“那個,折騰一番我也有些睡不着,正好老爺子給我幾部書,可介意借你書案一用?”
玉婵微微有些詫異地看向他,還未開口便見他已自行搬了椅子坐到她對面,默默将燭台往兩人中間挪了挪。
魏襄大喇喇地在她對面坐下,大半夜的他也并不是想看什麼書,隻是想找個正當理由陪那姑娘略坐一坐。
于是他解開包袱随意抽出一本,長指随意翻開一頁,隻看了一眼便啪的一聲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