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心中不悅,也隻好強打起精神來悉心照料床榻上的病人。
好在翌日清晨榻上的人終于醒了過來,燒退了,隻是身子還有些虛。
“可以放我回去了嗎?我若是再不回,家中親友恐怕會報官,驚動了官府的人,怕是對你我都沒什麼好處。”
她試圖心平氣和地同他們講條件。
南燭抱着劍杵在門口,紋絲不動,對她的話好似充耳未聞。
魏襄面色蒼白地靠在榻前,視線從南燭身上轉到玉婵身上,無奈聳了聳肩,一雙漂亮的鳳眸中盈滿笑意。
“姑娘也瞧見了,不是在下不願意放姑娘走,隻是他決定的事,連在下也愛莫能助。”
玉婵見他們如此心知是說不通的,便也不再白費口舌。
她被困在這座禅房三日,其間也設法逃出去兩回。
第一回,是她說要用到的幾味藥沒有了,開出藥方讓他們下山去抓藥。
魏襄身子還未痊愈,整日裡昏昏沉沉,南燭自然信不過她,臨走前将她的手腳都捆了才放心離開。
他離開後,玉婵摸出藏在袖子裡的碎瓦片割開繩索,偷偷逃了出去。
這次出逃叫她辨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座半山腰上的禅院。
這座寺廟不算小,但寺裡的和尚并不多,偌大的大雄寶殿前除了一個笃笃敲着木魚的老和尚和一個負責灑掃的小沙彌,佛堂裡連個正經的香客也無。
可惜還沒叫她走出廟門,便被折返回來的南燭抓了個正着。
第二回,她在主仆的齋飯裡下了藥,趁他們夜裡昏睡不醒出逃。
這一回倒是一口氣逃出廟門,卻不想跑到半路碰上一夥來路不明的匪徒,若不是南燭及時趕到,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魏襄掖着兩隻袖子,盤腿坐在榻上,看着眼前滿臉是血的姑娘,從懷裡摸出一方幹淨的手帕遞到她面前。
“姑娘,我勸你還是别費那個勁兒,這外頭可比寺裡危險多了。”
玉婵白着臉伸出手顫顫巍巍接過手帕,胡亂擦着臉上的血,擦着擦着連日來的心酸、委屈、疲憊全都一股腦地湧上來,眼淚便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落下來。
“我早就說了你中的是毒,除非找到解藥。我既沒本事救他,你們……你們又不肯放我回去,還不如方才就叫我死在那些賊人手裡。”
南燭一臉木然地轉過身去,有些煩躁地跳上了屋頂,眼不見心不煩。
魏襄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臉,哭得兩隻肩膀一抖一抖的姑娘,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女人的眼淚他見得多了,隻是從未像此刻這般,有些……有些慌。
他有些局促地抿抿唇,一改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認真允諾道:“别怕,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絕不讓那些人傷你分毫。”
言罷卻見她越哭越兇,有些心煩意亂地在屋子裡踱了兩圈,又是作揖又是賠禮,急得滿頭大汗,腦子裡猛地閃過二哥哄二嫂的場面,搖搖頭,覺得過于輕浮,索性蹲下身來抓住她的兩隻肩膀,徑直将人從地上拎了起來。
“再哭,再哭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玉婵擡起頭,揚起一張淚水漣漣的小臉抽噎着看向他。
“你……你要做什麼?”
魏襄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閃過一絲促狹神色,兩隻手掰着她的肩膀,臉緩緩地湊近,湊近,近到幾乎就要碰到她不住顫動的眼睫。
“啪”一聲脆響,一個鮮紅的巴掌印落在了他那俊美無瑕的左側面頰上。
倒挂在屋檐下聽牆角的南燭,緊急撤回一顆腦袋。
魏襄捂着臉,滿眼難以置信地望向她,一字一頓道:“你……竟敢打我?”
玉婵驚駭交加地搖頭,“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靠得太近了。”
魏襄眯了眯眼,抓在她肩上的手緩緩收攏,語氣中帶着十足的威脅意味。
“哦,是嗎?小爺我這還是生平頭一遭被個女人打了臉。這打都挨了再不做些什麼豈不是白挨了一巴掌?”
話音一落還未有所動作便見她眼圈一紅,眼淚再次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他悻悻地收回手,輕輕撚去落在指間的淚水,一臉無奈地碰了碰鼻尖。
“好好的,怎麼又哭了?我不跟你計較便是了,下次能不能記住,别打臉!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沒有下次。等到外頭的事兒了了,我讓南燭送你回家。”
此言一出,果然見她止住了淚,眨動着一雙水霧迷蒙的清澈雙眸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玉婵将信将疑地看向他,回想起這幾日的相處,這個人似乎不壞。
他總是女菩薩、女菩薩地叫她,言語上有些輕佻,手上卻極為規矩,察覺到她腳上沒有穿鞋還特意讓人送了寺裡的僧鞋過來,小沙彌送來的齋飯、瓜果也總是讓她頭一個先吃。
她抿了抿唇,遲疑着開口道:“真的?”
魏襄見她終于不哭了,長長吐出一口氣,袍子一撩一屁股坐回榻上,拍着胸脯道:“我魏少陵言出必行,從不食言。若是不能将姑娘全須全尾地送回去,來世……來世叫我變成池子裡的癞頭鼈如何?”
玉婵忍不住破涕為笑,勉強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