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時握住茶杯的刹那,氤氲的茶霧讓陸萸有瞬間恍惚,仿佛二人還在南安王府的那棵海棠樹下。
不過很快,沈玉的話音打破了陸萸的思緒。
沈玉人還未至,聲音從屋外傳來:“阿萸,我總算沒讓你失望。”
陸萸立刻回過神松開了握茶杯的手,笑回:“你再不來,我的店都要被人掀了。”
沈玉進屋後發現屋内有一僧人,愣了一下,才問:“得你如此高規格的接待,莫不是上次與我說的那位方外好友?”
陸萸還未介紹,曹壬起身雙手合十,道:“貧僧法号慧悟,見過沈公子。”
在未見曹壬時,沈玉也是見識過很多名聲在外的世家公子的,然而,就在此刻,什麼絕世無雙、芝蘭玉樹等那些用來形容男子的詞通通都覺能不夠。
向來自信滿滿的他,此時哪怕身着洛陽最流行的廣袖衫,也在一襲棕色袈裟的曹壬面前開始自我懷疑。
他歎道:“能得如此之人誇贊,真是三生有幸。”
曹壬笑回:“沈公子自謙了。”
陸萸不等他們二人客套,忙起身道:“來了就趕緊去一樓等着吧。”
沈玉不悅道:“我千裡迢迢趕來助你,不說盛情款待,好歹允我喝口茶吧?”
陸萸邊推着沈玉,邊道:“這茶不是煮給你的,你要喝,等下讓三伏給你泡一壺。”
沈玉還想在樓上休息一下,陸萸卻推着他下樓了,她扭頭對曹壬道:“我們去忙了,你随意。”
曹壬點點頭,笑道:“你去吧。”
沈玉雖然嘴上不情不願,但看到一樓已經有人在新書旁排隊,還是很負責的坐到了書案前。
陸萸先是誠懇的向大家道歉,然後才介紹起這次的《墨生遊記》,還特意讀了書的最後一頁附的詩句。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書介紹完了,剩下的流程就可以交給沈玉了。
他起身向大家抱拳行禮,大方坦然道:“沈某遇急事耽擱行程,實乃無心失約,望大家海涵。”
有沈玉主動道歉,那些讀者的怨氣立馬煙消雲散,他們甚至紛紛表示起對他的關心。
洛陽書店的簽售會非常順利,很快就将五百冊新書賣完,甚至還有迷妹不肯離去,他們從書架上選了以前的遊記想讓他簽字,願意按新書價購買。
陸萸哪有不同意的,不給沈玉拒絕的機會,她熱情的幫讀者們挑選書,并放到沈玉的書案上。
等所有粉絲都走了,沈玉筆耕不辍的手腕早已經酸痛得連筆都快拿不穩了。
曹壬一直在樓上看着陸萸和沈玉忙碌,看得出他們二人之間非常的有默契,他們有共同的目标并正在付諸努力。
他也是第一次見沈玉,想起當初讓江澈查關于沈玉的資料,今日看二人間的互動,他想起那句:“沈玉墨生配得起阿萸。”
不知緣由的,他口中的茶沒有初喝的時候清爽回甘了,放下茶杯,他走下樓。
陸萸見他,笑道:“這裡很快就忙完了,君期不再坐會?”
曹壬搖搖頭:“我想去鄭府替換師父,今日就先别過,下次再見。”
“下次是何時?”陸萸忍不住問。
曹壬頓了一下,才道:“随緣吧。”
說完,他雙手合十,向陸萸和沈玉行禮後,才走出書店。
這人怎麼說走就走了,陸萸有些傻眼的看着那襲袈裟消失在眼前。
沈玉見狀,邊揉手腕,邊道:“别看了,看出一朵荷花都沒用。”
陸萸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星月菩提,苦澀一笑道:“我知道。”
這樣情緒低落的陸萸,沈玉以前沒見過,他愣了一下,安慰道:“你不是有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嗎?怎麼輪到自己就執迷不悟了。”
聞言,陸萸收拾好思緒,不悅道:“不會安慰人就閉上臭嘴。”
言畢,轉身去看今天的業績去了。
沈玉在身後大聲道:“我的手都要廢了,怎麼不見你安慰我。”
沈瑤和陸妘剛從門外進來,看到兄長如此,笑着打趣道:“等數過銀兩,手就能好了。”
從沒見過如此拆台的妹妹,沈玉氣道:“去去去,胳膊肘往外拐,我數了銀子不分你買漂亮衣裙。”
沈瑤才不管他的威脅,挽着陸妘的手去找陸萸了。
沈瑤說的的确沒錯,今日沈玉共簽售了七百三十六冊《墨生遊記》,哪怕打了八折,依然有兩萬九千四百四十兩銀子進賬。
他看到自己的分成金額時,手腕的酸痛早已忘到九霄雲外了。
曹壬從星火書店出來後,和每一次去世家府邸講經的時候一樣,他慢慢徒步在繁華的洛陽街頭。
在以前,他認為這一切凡塵俗世皆與自己無關,隻是專心的趕路。
今日,他忍不住留意起笑着追逐打鬧的孩童,不時呦呵的商販,以及挑着擔子在賣荷花的少年郎。
少年郎将一支荷花遞給一名公子,笑道:“願公子早日覓得良人歸。”
公子收了花,付過錢,笑回:“她若喜歡,我明日再找你買。”
買花公子手持嬌豔動人的荷花從曹壬身旁走過時,曹壬仿佛看到花苞上還挂有新鮮的露珠,在陽光下閃爍着,似珍珠晶瑩剔透。
賣花郎見曹壬站在一旁看了許久,笑問:“法師也想送花給别人嗎?若是你,我可以免費送你。”
曹壬回過神來,雙手合十,回道:“多謝郎君好意,隻是貧僧無可送之人。”
言畢,他轉身離去,可腦海中仍忘不了買花公子手捧荷花時,臉上挂着既期待又愉悅的表情。
花還未送出去,僅僅隻是想起心中之人,就已讓他如此開心了嗎?
他低頭看了看腕間的太陽子菩提,想起昨日從白馬寺離開時,袖袋中裝着想要送給阿萸的星月菩提,一路上,他也是滿懷期許的。
思及此,他猛然停下了腳步。
那樣嬌豔妖娆的荷花,他好像也有可送之人,隻是已經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