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貴妃回憶起近些年和羅雪娟之間的種種,不禁有了一絲悔意。随着兒子的長大和位份的晉升,她越來越看重利益和權勢,漸漸的變得殘暴冷酷、狠辣嚣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羅雪娟嫁得良人,根本無需使用任何的手段就能獲得丈夫的全部寵愛,就連兒子都是葉家唯一的繼承人,還無比的出色。
羅雪娟始終保持着從前那般的純真善良,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迹,更不曾改變過她的美好品德。而她不一樣,她已經在吃人的後宮之中不知不覺的變了模樣,變得越來越心狠手辣、利益至上,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了。
她不得不改變,後宮就是個大染缸,有多少人能始終如一的保持純淨呢?能保持不變的那些人,怕是墳頭草都有一人高了。她總覺得後宮就像是一隻張着巨口的野獸,她們這些女人站在巨口當中,身邊環繞着野獸的尖牙利齒,那上面還帶着碎肉和獻血呢,一個不小心,她就是下一個被咬碎了的人。
她若是不害人,就會有被人害了的危險;她要是不去争,她的兒子就有可能一無所有。為了兒子、為了自己、也為了甯家,她漸漸抛卻了人性,也變成了吃人的野獸,随時準備吞噬敵人。
即便她覺得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她明白好友并不接受她的這番托辭。善良如羅雪娟不肯接受昔日的好友變成了如今這般冷血毒辣之人,二人漸行漸遠,不過是礙于皇家和葉家面子,才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虛與委蛇着。
最讓甯貴妃接受不了的是,羅雪娟和皇後的關系一天天的好了起來,二人都是善良睿智的女人,似乎更加合得來。這個發現讓她幾乎發狂,她無法忍受自己在位份上輸給皇後後,連自己曾經的好友都更喜歡皇後。
羅雪娟的友情就像是壓倒甯貴妃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本就想要除掉皇後的她終于下定決心,邁出了錯誤而瘋狂的那一步,最終走上了絕路。
甯貴妃知道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為,讓羅雪娟感到了寒心,特别是她給皇後下毒一事暴露之後,羅雪娟連一句話都沒有捎給過她,足以見得羅雪娟已經放棄了她這個朋友。
然而讓她萬萬想不到的是,今天羅雪娟的兒媳婦居然來冷宮看她了。甯貴妃又驚又喜,她慌亂的站在原地,居然有些手足無措的在搓手,眼神不斷的躲閃,一絲期待的神色出現在臉上,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帶了絲絲顫抖。
“你是雪娟的兒媳?是,是你婆婆讓你來的嗎?”她問的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沈妙合甚至從中聽出了卑微和祈求。
甯貴妃剛進冷宮不久,還算是幹淨整潔,衣服也很新,隻是頭發微微有些亂,她養尊處優多年,即便是落了難,仍不見老态狼狽,好像隻要重新穿上貴妃的華服、戴上滿頭的珠翠,就依舊還是那個儀态萬方、雍容華貴的貴妃娘娘。
沈妙合不發一言,默默的看着如此卑微讨好的甯貴妃,看着對方滿臉的期待和希冀,還夾着惶恐不安,似乎生怕她給出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讓自己再失落傷心一次。
真是萬萬想不到啊,曾經高傲不可一世、差點就成為六宮之主的甯貴妃居然淪落到了這個地步,甚至在小心翼翼的祈求着好友的關心。
沈妙合沒有給予甯貴妃任何的希望,因為她覺得甯貴妃對皇後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天理難容,如今甯貴妃落的如此凄慘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何況她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陪着這個女人在這兒上演悔不當初,她是來完成任務的。
“是我夫君葉靖琛叫我來找你的,有件事我想你需要知道。”沈妙合冷冷的開口道。
“他叫你來的?找我什麼事?”甯貴妃眉宇間是難掩的失望,但還是下意識的問道,因為她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葉小侯爺讓妻子來找她,難道是元莨找上了葉小侯爺,托人來冷宮看望她嗎?
想到這種可能,甯貴妃的失落一掃而光,臉上重新迸發出光彩,就連背脊都忍不住的挺直了些許。如果在好友的關心和兒子的關心中選一個,她當然是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然而甯貴妃沒想到的是,沈妙合接下來的一番話,宛如一道天雷,狠狠的劈在了她的頭上。
沈妙合面無表情,一字一字的說道:“我來通知你,你的兒子,五皇子齊元莨,已經死了。”
沉默,令人心驚和窒息的沉默,詭異的彌漫在狹小的房間裡。
沈妙合無動于衷,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甯貴妃好像突然間聾了,或者是壓根沒聽懂沈妙合的話,就那麼呆呆的望着對方,雙眼迷茫;隻有綠萼被自家小姐如此坦白的話語和詭異的靜谧吓的打了個激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來緩解緊張。
誰也不清楚沉默究竟維持了多久,或許隻是一刹那,或許有半生那樣漫長。甯貴妃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她的聲音沙啞難聽至極,仿佛在用一把生了鏽的鋸子在鋸木頭,“吱啦吱啦”的聲響聽的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我說我來通知你,五皇子死了,是自殺身亡,已經死了半個多月了。”沈妙合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吐字清晰、語氣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