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枝陪着笑了一聲，再看韓友鵬，發現他已經閉上了雙目，隻得按捺下來，轉身追上聖姑的腳步。

*

即使隔着馬車的一道帷裳，蟬的叫聲也越來越響。

喬嶼終于忍不住，望向一旁閉着眼睛的段笠：“這裡是哪？你在等誰？”

段樂集死後，段笠就拎着她上了一輛馬車，日夜不停地趕路。一路上，她想盡辦法逃跑，但每次都能被段笠發現，然後被毫不客氣地一掌劈暈。

一個時辰前，她又一次嘗試逃跑被打暈，再醒過來，發現載着她和段笠二人的馬車停在了一處荒無人煙的樹林裡，段笠也回到了車裡，盤腿坐着閉目養神。

“知道了又怎麼樣？你現在這點三腳貓的功夫能跑哪兒去？”段笠保持着靜坐閉眼的姿勢不變，嘴角揚起一個嘲笑的弧度。

喬嶼沉下臉。

段笠睜開眼，看樂子般盯着她的冷臉看了一會，剛要再說點什麼，外邊忽然傳來一聲沙沙的輕響。

終于來了。她一把拽起喬嶼的手腕，飛快地下了馬車。

喬嶼被她扯得一個踉跄，差點撲倒。等她穩住手腳，發現段笠已經松開了她的手，臉色難看地盯着前方的草地。

喬嶼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模模糊糊能看清地上躺着一個人，不過夜色太黑，加之有些距離，分不清這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她試探性探出腳步，見段笠沒什麼反應，膽子便大了起來，幾步沖過去，低頭一看臉，怔住了。

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尹枝帶走的顧啟章。

規律的起伏從顧啟章胸口傳來，喬嶼慢慢回神，蹲下來扒開他的胸口看了看——完好無損，原本那道猙獰的刀傷居然不見了。

段笠要等的人絕對不是顧啟章，可為什麼被尹枝帶回天火教的顧啟章會出現在這裡？難道顧啟章已經被煉成了傀儡？

喬嶼想到這裡心頭一驚，将人翻來覆去地查看了一遍，卻并沒有看到什麼怪異的長指甲，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标志。

她緩緩舒了一口氣，正要将顧啟章身上被她扯亂的衣服抹平，顧啟章的左袖口忽然有東西滑落下來。

喬嶼遲疑着伸手，旁邊突然冒出來的段笠，比她動作還要快，“啪”一下，那東西便被她緊緊握在掌心中。

喬嶼蹲在地上，仰頭看她：“什麼東西？”

“談好的報酬。”段笠捏着手裡小巧的玉瓶，晃了晃，感受到裡面藥丸的持續相撞，不禁心情大好。

“什麼報酬？”

段笠拿到東西，正稱心快意，搭腔道： “段樂集為了增強功法想加入天火教，韓友鵬答應了，不過有一個條件，要黑水門大部分弟子當着他的面服入蠱毒。”

“蠱毒入體，初時沒有異樣，但毒蟲會定期發作，每每會叫你痛得百抓撓心，肝膽俱裂。”

聽着她語調裡的輕描淡寫，喬嶼皺眉，突然想到之前尹枝锲而不舍地攻擊顧啟章，估計也是為了要一瓶解藥。

不出意外，帶回顧啟章，尹枝就能跟韓友鵬要到解藥，那段笠的解藥？

“你的報酬誰付給你？也是韓友鵬？”

段笠嗤笑：“繞了這麼一圈，捉了人又放人，韓友鵬圖什麼？天火教裡還能接觸到解藥的人也不多，你不是見過嗎？”

她見過面的，隻剩下——

聖姑。

作為天火教的二把手，在教中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聖姑為什麼要背叛天火教？喬嶼這樣想着，也這樣問了出來。

“可能因為她是個女人。”段笠斂下情緒，漫不經心道。

當初聖姑以解藥為交換條件，傳信要她護住喬嶼和顧啟章，她以為是什麼惡作劇，直接将信燒了。直到聖姑親自出現，又将這事重申了一遍，她才意識到她是認真的。

所以才有黑水門這麼松懈的防範，讓白柒語逃跑，給了尹枝和沖天辮得手的機會。

喬嶼接過話茬：“你的意思是，韓友鵬跟段樂集一樣，覺得女人擔不起重任。所以聖姑不滿，到處扯後腿？”

段笠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這麼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喬嶼以為她在暗諷自己沒有内力，不悅地抿了一下嘴，張口要頂回去，發現站在身邊的段笠消失不見了。

黑森森的樹林中，原本停在正中間的馬車也沒了，隻有地上突兀地多了兩把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