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咕噜咕噜轉動,李連祯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拍了拍顧啟章的肩膀:“皇上今日就是氣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顧啟章垂頭:“多謝王爺寬慰,是微臣自己辦砸了差事。”
“你看看,還是心裡生氣。”李連祯笑着搖搖頭,“恐怕還怪我在朝上多嘴是不是?”
顧啟章慌忙搖頭,要不是馬車上不方便,這會他已經跪下了。
“行了行了。”李連祯擺擺手,又歎了一口氣:“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千萬不要跟皇上置氣。這幾日就先在家裡反省反省,過幾日等皇上氣消了,再來王府上找我。”
喬嶼聽得一怔,掩飾般垂下頭,害怕露出臉上的驚詫。
這九王爺前腳借錢進的嘴,聯合首輔羅敏道教訓了顧啟章,叫人丢了官,後腳又叫顧啟章到跟前,要再給他官做,這是什麼道理?
她這邊思索着,耳朵卻豎起來聽顧啟章怎麼回應。她覺得如今已經撕破了臉,顧啟章是不會再答應李連祯了。李連祯名不正言不順,跟着他,奸黨的印記難消,不如跟着太子。
她想着諸多顧啟章不會同意的原因,誰料顧啟章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多謝王爺。”
喬嶼蓦地擡起頭。
李連祯注意到她的舉動,詫異地看過來:“喬姑娘這是?”
顧啟章不着痕迹地側身将喬嶼擋在身後:“沒什麼,想必是擔憂廣東的師門,有些魇着了。”
李連祯垂了一下眼皮,還要說什麼,平緩錢進的馬車忽然一停,外面的三福太監探頭進來道:“王爺,到顧大人家門口了。”
“既然到家了,本王就不送了,回吧。”
“是。”
顧啟章連忙牽着喬嶼的手下車,站在馬路邊上目送馬車走遠。
等馬車拐過一個街口,三福太監爬進了車裡,一擡頭看着臉色陰沉,雙眼直直盯着自己的李連祯,心别的一跳,緩了緩呼吸,才敢小聲道:“王爺,這是怎麼的?顧啟章不是答應了幫王爺辦事嗎?”
李連祯冷笑:“真心要為我辦事,怎麼會答應得那麼快?這小子說謊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說李裕看走了眼,我也沒看清他,想不到這人表面奴顔婢膝,骨子裡倒是堂皇正大。”
“那……”三福太監打量着他的臉色,試探道。
李連祯合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就照之前的辦吧,這一次再辦砸了,就休怪我不講情面了。”
“是。”
黃土路上還有車輪揚起的飛沙,喬嶼彎腰撣了一下衣擺,看向顧啟章。
“為什麼還要答應替他辦事?”
這話倒是不鹹不淡,眼裡卻盛滿了怒氣。顧啟章隻敢在心裡笑,面上正經道:“我如果不答應,九王爺怕是不會輕易放我們下馬車。”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我不信他真的敢亂來。”
“我是怕多生是非,誤了你明日出京的計劃。”
喬嶼一愣,到嘴的話全咽了回去。
顧啟章沖她微微一笑。
“哐——”身後的門突然被重重推開。
葉黎衣驚慌失措地跑出來,一擡頭看到喬嶼,忙止住了腳步,一把抓住喬嶼的手腕:“我正要去皇宮找姑娘,既然姑娘來了,快,我們這就啟程回廣東!”
“怎麼了?”喬嶼心頭一顫。
“方才有隻信鴿落在我肩上,沈姑娘在信上說,你師父柳宗主病重,主持宗門的二師姐不知所蹤,如今宗門上下許多師姐妹又因為巫蠱一事,被各地官員請去除蠱,門派裡現在除了她,就是一些更小的師妹,她不放心師父的病情想出去尋醫,可又不敢讓這些師妹獨守宗門,所以來信叫你盡快回去。”
這一大段話出來,聽得喬嶼一頓又一驚,居然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直到她聽到一聲長長的馬嘶才恍然回神。
“原想着明日一早到城外折柳送别,看來是來不及了。”顧啟章牽着馬繩,慢慢地塞進喬嶼手裡。
他站在離喬嶼一步遠的距離,微微垂下頭,一雙眼睛含着笑意,将喬嶼的臉,從下巴往上,一點一點描摹,最後看進她的眼裡,輕聲道:“喬姑娘路上保重,後會有期。”
“好。”喬嶼攥緊了手裡的馬繩。
哒哒的馬蹄聲逐漸遠去,何詠瞅了一眼他家少爺,發現他還是直挺挺站着,一動不動。終于忍不住道:“少爺,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我這就去租一匹馬。”
“不用了。”顧啟章收回遠眺的目光,“你租了馬,我如今也沒銀子還了。皇上把我的官免了。”
“啊!”何詠大驚失色,“為什麼?”
“大人的事,小孩少打聽。”
顧啟章現在沒有說話的興緻,敷衍着說完,轉過身,要往府裡走,冷不丁一擡頭看到了站在門邊的姚總督,他往前邁的腳步登時頓在原地。
“怎麼,不歡迎老夫?”姚總督撫着胡子,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