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溫禧左右為難之時,忽然,一個高大的陰影遮住了會場頂燈投下的光。
接着,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無比自然地把溫禧手中的酒杯接了過來。
溫禧擡眸,愣住了。
隻見宋玘宸一身暗紋西裝,筆直挺立,側臉的輪廓流暢似遠山,幽不見底的眸中毫無溫色。
“宋宋宋宋總?!”陳總吓得舌頭都打了結。
“陳總高血壓好了?”宋玘宸涼涼開口,“已經開始勸别人喝酒了?”
陳總踢到了鋼闆,但好在他反應迅速,立刻鞠躬道歉:“多謝宋總關心!宋總教育的好,這酒确實不能貪杯!”
他一邊說一邊往後退,賠着笑臉道:“那您們慢聊,我不打擾了……”
看着陳總走遠了,溫禧也松了一口氣。
“謝謝你。”她笑了一下。
宋玘宸刀刻般的眉毛卻仍擰在一起。
“你還好嗎?”
溫禧有些驚訝,她自以為僞裝得很好,卻還是被他發現了端倪。
“我沒事。”
她強撐着回道,可是微微發白的唇色卻将她暴露無遺。
“去休息室坐一會兒吧。”宋玘宸道。
“我……”
溫禧還想拒絕,可剛一張嘴,忽然感到一陣惡心,她趕忙扶住了旁邊的牆面,才沒有摔倒。
“我扶你過去。”
宋玘宸并不是商量的語氣。
溫禧能感到自己身體似乎已經到了極限,若是繼續待在會場,可能會更麻煩。
于是她點了點頭,道:“那有勞了。”
宋玘宸将她帶到自己的私人休息室,然後便離開了。
也許是累了,加上休息室又很安靜,溫度和濕度也剛剛好,溫禧不禁催生出困意,竟然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晚會已經散場了。
李飛給她發了條短信,說是自己喝多了,叫她自行回家,然後人就跑了。主打一個不管員工死活。
“……”
溫禧十分無語。
暗暗下決心,今年一定要找個好律師,把版權的事兒給解決,然後立刻辭職。
外面的賓客均已離去,隻留下幾個工作人員在清理會場。
溫禧經過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沒想到宋總今天居然會來!”
“是啊是啊,這種小晚會他從來都不會出席的。”
“别說小晚會,上次那個集團千金辦的座談會他也沒去呢!”
溫禧不自覺地放慢腳步。
可是工作人員并沒有在此停留多久,而是去收拾别的區域去了。
隻留溫禧站在那裡微微出神。
“溫禧。”
突然有人喚她的名字。
溫禧順着方向看過去,是宋玘宸。
他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冷沉,平直無緒,帶着遊刃有餘的淡漠。
此刻他獨自伫立在她畫的海報前,靜靜地望着她。
那是一幅大海主題的海報,深藍的海水和雪白的浪花交織,在畫布上宛如靈動的精靈,是畫師賦予了它生命。
“過來。”宋玘宸說。
溫禧走了過去。
“好點了嗎?”宋玘宸問她。
“嗯,應該是受涼了。”溫禧答道。
簡短的問話過後,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就在溫禧準備出言告别的時候,宋玘宸再次開口。
“聽你們老闆說,之前很火的插畫師方方小糖就是你?”
溫禧微頓,這個名字她好久都沒聽别人提起過了。
幾年前,方方小糖的插畫集風靡一時,可這兩年她卻沒有任何出彩的作品,所以人氣也逐漸下滑,幾乎是靠着之前的餘熱在圈裡蹦跶,如今從宋玘宸嘴裡聽到,有點過期馬甲被扒的尴尬感。
“嗯。”她含糊其辭。
空蕩的大廳裡,再細小的聲音也仿佛又回聲。
宋玘宸看着海報,深黯的眼底漂浮着不明的情緒:“你确實自己走出去了。”
溫禧心旌一動。
“還沒說恭喜你,也許有點晚了,但是真心的。”
不知為何,溫禧的眼眶忽然覺得有些癢。
當年她倔強地轉身,換取了片刻的快意,可是再次相遇時,她無法抵賴自己活得依舊狼狽的事實。
她是個俗人,她需要來自世俗、來自他人的贊許。
可是這麼些年,不管她多麼努力,她好像總是無法讓别人滿意。
或者說,她無法讓自己滿意。
版權糾紛、工作壓力、創作瓶頸,每一樣都壓着她,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你是個失敗者,你不夠優秀。
但是,眼前這個人,這個不可一世的傲慢的家夥,竟是這麼些年來第一個認可她的人。
這一刻,她承認她動容了。
“謝謝。”
溫禧唇瓣微動,從心裡吐出二字。
聲音不大,在空曠的展廳中消逝得很快,但他們彼此都聽得清楚。
半晌,宋玘宸眼皮輕斂,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溫禧擺擺手,“我可以坐地鐵。”
“外面雨夾雪。”
“……”
“從這裡走到地鐵站要15分鐘。”
“……”
溫禧很識相,道:“那就麻煩了。”
畢竟她今天是身體不适,萬一倒在馬路上更麻煩。
于是,宋玘宸載着溫禧駛入了雨夜。
雨滴滑落車窗,留下了一道道水痕,車内淡淡的梵香冷肅而悠遠,可溫禧聞起來卻覺得不适,甚至有些發暈。
她默默别過腦袋看向窗外,試圖緩解暈車的症狀。
終于,車開到了溫禧家的樓下。
“今天謝謝你了。”溫禧颔首。
可宋玘宸卻沒有回應,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溫禧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幹脆道别,準備下車。
但就在她的手扶上車門的時候,宋玘宸卻叫住了她:“溫禧。”
“嗯?”溫禧回頭。
隻聽宋玘宸慢騰騰地開口,似是有些困擾:“既然你不是公關,那晚為什麼要和我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