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人都是極有眼力見兒的。
皇上從文才人和麗美人處出來時的臉色很怪異,不是發怒,也不是生氣,但絕對不是喜悅,不是喜悅就是不高興。
畢竟皇上是天子,天子不喜形于色。
再者,皇上一連多日沒再傳喚過這兩位,麗美人和文才人失寵的事情就這麼坐實了。
身為當事人的兩位,文才人和麗美人對于這些變化自然有所察覺,但都沒有太大反應,重新做回自己的喜悅沖淡了失寵的憂傷,又有趙溪音頓頓送來美味,那點子憂傷在嘗到美食時,顯得更加微不足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失了寵,六局一司的人開始怠慢,隻有司膳司趙溪音依舊如往昔,照舊日日做最用心的膳食用送來,宮中拜高踩低是常事,如今真正身處其中,才知道有些人不配為人,有些人的情分難能可貴。
趙溪音這份情分,可落不到司膳司頭上。
按照郭掌膳的意思,文才人和麗美人失寵,司膳司上好的食材有限,不必在她們身上浪費,像難能可貴的燕鮑翅之類,緊着有寵的嫔妃用。
對這句話最有執行力的人,當屬婁娥。
這日,光祿寺送來新食材,廚娘們各自去挑選,最先湧上去的依舊是以婁娥為首的五個廚娘。
這五個廚娘皆是身強力壯的婦人,又在一起抱團,其他廚娘根本搶不過。
食材送來得富足時,其他人還能随心挑選食材,不足時,就能拿她們挑選剩下的。
今日又是如此,徐棠明明白白看到食材中有一筐白生生的魚翅,卻都被婁娥等人拿走了,覺得委屈又氣憤:“溪音,她們太過分了,好食材全被她們挑走了!”
徐棠這句話像個引子,引得一些敢怒不敢言的人紛紛出聲。
“溪音,她們明擺着欺負人,咱們不能這麼坐以待斃。”
“是啊趙禦廚,這樣下去,咱們要被嫔妃退菜了。”
“趙禦廚,你拿個主意吧,咱們都聽你的。”
如今司膳司的廚娘大緻分為三派,跟着趙溪音踏實學廚藝的算一派,以婁娥為首在司膳司橫行霸道的是一派,還有一些人,即想跟趙溪音學廚藝,又不敢得罪婁娥,維持觀望态度。
文才人和麗美人失寵,讓趙溪音在司膳司的地位一落千丈,那些觀望的人更加糾結猶豫了,有些甚至開始讨好婁娥一派。
趙溪音看得分明,婁娥她們這些人,熱衷于上好的食材,卻忽略于廚藝本身。
不是有句知名名言:高級的食材往往采用最樸素的烹饪方式。
再看婁娥等人的烹饪方式,煎烤油炸,油鹽醬醋,貪多貪足,讓上好的食材失了了原本的味道。
趙溪音問徐棠:“你午膳打算做什麼?”
徐棠答:“糖醋鯉魚。”
“對啊,那你管她們霸占魚翅做什麼?”趙溪音說,“食材不分高低貴賤,難得的是,把普通食材,做出不普通的味道。”
“可是她們……”仍有人不服。
趙溪音淡聲:“她們離退菜不遠了。”
“走吧,去各自挑選食材,今日我教你們如何把普通食材做出不一樣的味道。”
聽到這話,廚娘們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歡呼一聲,比起争搶食材,多學到些手藝才是正經。
趙溪音也去挑選食材,今日午膳要給麗美人做炸春卷,還要給文才人做道酸菜魚。
她選了一把鮮嫩的韭菜,一包顔色上好的酸菜,正要挑魚時,卻聽見婁娥的陰陽怪氣。
“這春澗魚可是上好的食材,趙禦廚是要給麗美人做,還是給文才人做?我記得郭掌膳說過,在她兩位身上,就不必浪費好食材了。”
趙溪音挑了條鮮活的鯉魚,面露喜悅:“屬這條鯉魚蹦跶得最歡,一會兒就宰。”
婁娥覺得這是在内涵自己,蹦跶得最歡,一會兒就宰,這不是在罵自己蹦跶不了幾天了嗎?
“那兩位都失寵了,你還敢狂妄,看這回誰還會給你做主。”
趙溪音翻弄着魚:“婁禦廚不愧在宮中浸淫多年,連後妃是否失寵都敢置喙,真是厲害。”
婁娥面露怒色:“少陰陽怪氣,我确實進宮有年頭了,當然看得出來麗美人和文才人就是兩條翻不了身的鹹魚,日子久了,就會成深宮怨婦,到時候退菜是你的必然結局。對于深宮怨婦,韭菜也就罷了,可别糟蹋了春澗魚這種好東西。”
“你說誰是鹹魚,誰是深宮怨婦?”
趙溪音還未開口,就聽有人先在身後喝了聲,聽聲音很熟悉,是文才人身邊的宮女。
回頭一看,果然是,不僅是文才人身邊的宮女,還有麗美人的宮女也在。
婁娥背後說人,當場被逮,有一瞬的心虛,可這一瞬過後,她就又昂起頭顱,主子都失寵了,宮女還在這擺什麼譜?
她嚷嚷道:“說的就是你們家主子,六司一局都怎麼對待她們了,唯有我們司膳司心最善,飲食上沒有半分苛待,你們還敢上門叫嚣。”
“心善的是趙禦廚,不是你們司膳司!”
“那又怎麼樣?你們主子還有翻身的機會嗎?”
“你!”
兩個宮女皆是氣的不清,可眼下主子失寵是實事,争什麼都是無用,幹脆不理會,等主子複寵,有她們好果子吃!
“趙禦廚,我是來拿些糕點的。”
“我也是,還要上次那種兔子花糕。”
趙溪音端着挑好的食材道:“有,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