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榆看了眼那些亂搖的尾巴,嘗試着伸出手指,碰了下其中一簇火紅的尾巴尖兒。
隻輕輕一碰,那尾巴尖就跟迎面吹了陣大風似的,猛然搖得格外歡快。
“正是如此。”沈銜玉也感覺到了尾巴的歡愉。
而池白榆隻覺得好玩兒,索性合掌抓住了那條尾巴。
但不過揉了捏了兩陣,就被沈銜玉倏然收了回去。
“便到此處罷,縱是交朋友,也該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他微微露笑,本是溫和的神情,但因那雙上挑的眉眼,在燭火下顯得有些吊詭。
池白榆也斂下了繼續薅毛茸茸的心思。
畢竟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
她說:“蟲已經引出來了,你接着彈琴吧,我也該回去複命了。”
“今日有勞——不知怎麼稱呼?”
“池——”池白榆猶豫一瞬,終是說了實話,“池白榆。”
這狐妖跟伏雁柏認識,要是跟他撒謊,免不了有暴露的風險。
“有勞小池姑娘。”
“沒事,我扶你。”池白榆繞到他的左邊,再次将袖中匕首往外一推。
再試最後一次。
要是這回還不行,那她就想辦法再從沈見越身上下手。
沈銜玉隻覺妖氣愈亂,吐息也在趨于不穩。
他本欲推拒,可還沒開口,那手就已扶住了他的臂彎。
“琴在你的左邊,椅子在這兒。”引着他坐下的刹那,池白榆順勢将匕首往前一怼。
她本來沒抱希望。
這人也就看着溫溫和和的了,其實比沈見越還提防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回匕首竟挑破衣衫,輕巧刺進了他的心口。
她一怔。
沈銜玉也察覺到那陣刺痛,面色微變,擡手就要撫上心口。
“抱歉抱歉,是不是筆紮着你了?”池白榆很快反應過來,腕子一轉,就将匕首收回了袖中,轉而握了支圓珠筆,“這筆是從外面帶進來的新鮮貨,按一下就能用,我時常忘記把筆芯收回去。”
說着,她“咔哒咔哒”按了兩下筆。
她解釋得仔細,沈銜玉卻沒大聽懂。
他還未曾見過什麼能按動的筆。
不過聽那清脆聲響,這筆似乎十分堅硬。
難怪會硌着疼。
他垂手,溫聲道:“無妨。”
*
池白榆走得急。
待在房裡的最後幾秒,她清楚感覺到他快壓制不住妖性了。
尾巴又多了一條,足足六條尾尖赤紅的白色狐尾,晃動着要纏住她。
毛茸茸是可愛,偏偏那森白的尖牙又可怕得很,仿佛随時會咬她一口。
出了門,她才拿出袖中匕首,就着冷冰冰的月光仔細觀察。
是有一截血線。
比沈見越的更少,估摸着還不到半毫米。
但也足夠交差了。
她松了口氣,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了小院。
有了前兩回的經曆,她也沒那麼怕在夢中撞鬼了,洗漱後就睡了過去。
不過許是因為上回對付了那鬼,這次竟一夜無夢,難得睡了個好覺。
伏雁柏也來得遲,直到第二天正午,才來問她剜心刑的情況。
池白榆直接遞出匕首:“還要玩兒嗎?你又輸了一回。”
伏雁柏擡起修長而蒼白的手指,從下托起匕首,視線落在劍樋底端的小截血線上。
很少,卻也格外顯眼了。
他久不出聲,臉上又看不出情緒,池白榆想了想,特意補了句:“不是拿朱砂筆塗出來的。”
伏雁柏掃她,忽笑了聲:“我在你心底就這麼锱铢必較?”
“隻比這個詞更過分些。”
伏雁柏長歎一氣。
将那點血收回符箓後,他收回手攏在袖中,懶洋洋道了句:“真是誅心之言,還以為你也玩得高興。”
慨歎的一句,卻被他說得渾不在意。
池白榆一早就看出來了。
無論是頤指氣使的率任作派,還是刻進骨子裡的對旁人的漠然,這人都帶着股上位者的藐視姿态。
她道:“當差的做事罷了,說不上高興與否。”
“同樣當差的,述和卻是塊死闆生硬的石頭,還是你有意思些。”伏雁柏笑眯眯道,“沒想到你真能對那瞎眼的狐狸下手——你如何哄騙了他的信任?是與他交易了何物,還是許諾了什麼,又或……拿他那弟弟做了工具?”
聽得最後一句,池白榆的眼皮跳了下。
她早該想到的,他一直都知道沈家孿生兄弟的事,隻不過故意瞞着沒告訴她。
她沒應他,隻道:“我以為這宅子裡的事,大大小小都在伏大人的掌握中。”
被她暗諷一遭,伏雁柏不怒反笑。
“好,又讓你赢了一回。”他問,“這次想要何物?再化出鬼氣,還是其他?”
這事池白榆一早就想好了。
她毫不猶豫道:“換個差事。”
給妖鬼剜心還是太難為她了,簡直比過山車開始動了才發現有顆螺絲松了,坐跳樓機到達最高點了,卻發現安全繩沒扣緊還要刺激。
要再來幾回,她真承受不了。
“好啊。”伏雁柏應得爽快。
“當真?”
“從今日起,你就在我身邊做事。”伏雁柏倚坐在了窗邊矮榻上,沒骨頭似的歪躺着,一手撐着腦袋,“也算得獎勵了。”
池白榆:“……下一個是誰?”
伏雁柏笑意微凝:“什麼?”
池白榆站了起來,手裡握着匕首。
“下一個要剜心的人,是誰?”
伏雁柏徹底斂去笑,一時不語。
良久他道:“沈見越在房中殺了人,犯兇,需再施剜心刑。”
平淡的一句話,被他說出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池白榆點頭:“我知道了。”
沈見越那兒倒不算麻煩。
“不過——”在她放下心以前,伏雁柏忽又跟了句,“這回,我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