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對對你有意思!”
事情不知如何傳到了雲姬耳中,次日一早她便來到小桃塢,喜不自禁地對女兒道。
令漪正在窗下繡扇面,清麗絕倫的一枝梨花,綻在玉色的繡面上,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
見她沒有反應,雲姬面色微凝:“溶溶,你有沒有聽阿娘說話。”
“聽阿娘說,殿下必定對你有意,你可得把這機會抓住了,此事若成,莫說保我們娘倆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就是你想達成的那些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阿娘在癡心妄想什麼?”
最後一針刺完,那沉靜秀婉的女郎面上才有了些反應。她淡淡地道:“我這樣的身份,哪能高攀得了王兄?您願意給人做妾,我可不願意。”
當日她挑中宋郎就是因為他家門風清正,年過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做妾,就等同于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那也太髒了。
再說了,他都明示要将她嫁給那又老又色的齊王了,哪裡會對她有意?
可真是她的好哥哥啊。她之前竟還天真地以為他會稍稍為自己考慮考慮,要嫁也是嫁個年齡相當的,結果……果然就不能對他們這些目無下塵的上位者有所希冀!
她心裡煩躁,草草将繡圖收了尾。雲姬卻笑道:“做妾又有什麼?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若有本事把男人的心抓住,他自然會把最好的東西都捧給你,哪用得着在意位分一時的高低。”
“我嫌髒,不可以麼?”令漪冷冷打斷她。
嗯?晉王尚未娶妻,連個房中人都沒有,哪裡就髒了?
雲姬微微疑惑,但見女兒面若冰霜,到底打住了沒說。隻道:“好了好了,你不願意就算了,娘不說了。”
“這個月廿三是娘的生辰,你還是過來用頓飯。還有,下個月二十是縣主的及笄宴,你也準備準備壽禮,别被抓了錯處。”
這個女兒聰明着呢,又狠心,又薄情,若事情有利于她,自己就會去做的。
的确是不必将之逼得過緊。
與雲姬一樣坐不住的還有蘭雪堂裡的崔太妃,不過,那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坐不住了。當日聽完丫鬟的彙報,她大驚失色,險些摔了手中杯盞:“他竟護那丫頭至此!”
夏芷柔将杯盞複位,又仔仔細細查看了太妃的手可有被燙,道:“裴妹妹再不濟也是咱們家的人,這是當着外人的面,殿下自然要維護她。”
“當着外人的面就至于做到這份上麼?”太妃怒道,“為了一個外姓女,不惜與宋家交惡,直接絕了婚,他到底想做什麼?!”
前次他為了裴氏訓斥宜甯她就覺得不對勁,現在瞧了他對宋家的态度,太妃更加确定無疑了——什麼她丈夫為國而死理應敬重,說得那樣冠冕堂皇,搞不好,是他自己動了心思,想納為己用!
夏芷柔重新沏了碗碧瑩瑩的茶湯奉給太妃:“可芷柔覺得,殿下不像是那個意思。他們從前不是沒什麼交集麼。”
這就是夏芷柔想不通的地方了。裴令漪出嫁前在王府裡幾乎沒什麼存在感,殿下也不怎麼過問,若說喜歡早可以下手,何必等到她嫁人守寡?
“你懂什麼。”太妃乜她一眼,“男人最會裝模作樣,就像他那個死鬼爹,最後幾年對雲姬那個賤人也是平平,怎麼死後遣散别的姬妾,卻專門囑咐嬴澈留下她?”
合着從前是跟她玩障眼法呢!
憶起舊事,太妃恨得牙癢癢的。她總結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她們母女倆又慣會狐媚,引得嬴澈上鈎也是情理之中,沒什麼不可能的。反正她那出身也做不了正妃,爬不到我們頭上去。”
夏芷柔不敢反駁,含笑稱是。太妃又道:“你自己也想想辦法,怎麼這麼多年了,他待你還跟個客人似的。你也别太矜持了,有時候,就得學學那母女倆,要豁得出去。”
她與嬴澈并非親母子,又不親厚,難免得為自己多打算。因此,早幾年給他介紹本家的女子被拒後,便收了夏芷柔為義女,想來日扔給他做側室,将來也能替她說說話。
同樣是借住在王府的女子,夏芷柔也是清秀佳人,還多了個他恩人孫女的身份,想來不難。
夏芷柔紅了臉:“芷柔是清白女兒家,那些作派,怎學得來呢。況且,況且殿下不是一向厭惡女子狐媚勾引麼……”
早幾年晉王還未及冠,先王曾送過幾個曉事丫鬟,但一直未被收用,更不允她們進内室。
後來,有丫鬟趁他醉酒之際爬床,身子都沒沾着床榻,便被夢中驚覺的晉王用劍砍傷。此後直接被發賣了,再無人敢起這個心思。
太妃鄙夷道:“那都是裝的,好成全他賢王的名聲,男人都一個樣,表面上坐懷不亂,實際就喜歡騷的。”
夏芷柔愈發赧顔,低頭不言。太妃懶得再搭理她,徑直将人屏退:“去吧,明兒,代我去瞧瞧宜甯。”
嬴菱如今并不住在蘭雪堂,而是被禁足在位處王府中部園林裡的眠琴廊,與東西房舍都相距甚遠,嬴澈下令,要她靜心思過。
次日夏芷柔便去了眠琴廊,嬴菱正是百無聊賴之際,見她來了,眼睛一亮:“夏姐姐!”
“是王兄叫你來的麼?他終于肯放我出去了麼?”
夏芷柔溫柔搖頭,将帶來的一食盒點心放在桌上:“我給縣主做了些玉露團,縣主嘗嘗?”
嬴菱臉上的笑瞬然垮了下去。她沮喪地趴在書案上:“他怎麼還生氣啊,我可是他的親妹妹,為了一個外姓女,至于麼……”
夏芷柔不語,半晌,卻輕歎了一聲,嬴菱好奇地問:“夏姐姐,你唉聲歎氣做什麼呀。”
“我是在想,太妃想讓我去侍奉殿下的事。”
“那樣也很好啊。你給我做嫂嫂,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我也想陪着縣主。”夏芷柔道,不過轉瞬,又露出為難的神情,“可是殿下不喜歡我,他心裡,應當已經有人了……”
“啊?王兄有喜歡的人了嗎?”嬴菱驚訝地瞪圓眼睛,“誰啊?”
“縣主難道看不出?”夏芷柔語氣幽幽,“殿下偏幫那人,已不是一回兩回了。”
她雖未明說,但嬴菱如何不知,霎時驚叫:“不是吧?王兄還真喜歡那個賤人啊!”
夏芷柔面色煞白,忙将她嘴捂住:“好妹妹,這隻是我私下裡的猜測罷了,未必為真。你若說出去,殿下一定會責怪我的……”
她将昨日府門前發生的事說了,又苦笑道:“也許是我多想了吧。殿下待我們這些姊妹一向都是很好的,裴妹妹青春守寡,如此可憐,殿下自然會照顧些。”
“你才沒有想錯!”嬴菱氣鼓鼓地道,當日她便瞧得清清楚楚的,裴令漪一個熱孝裡的小寡婦,還,還挽王兄,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
她氣得嚷嚷:“我就說呢!那天他那麼護着她幹什麼!好啊,裴令漪這個賤人!想做我王嫂是吧,我倒要看看,她有沒有那個命!”
小縣主火氣上來,一點就炸。夏芷柔忙拿話勸了許久,道:“好縣主,這隻是我們私下裡的玩笑話,又沒有證據,你可千萬别當了真。”
“你在這裡安心讀書便是,莫要再管這些事了。由着她去吧,咱們犯不着和她一般計較。”
哼,她才不呢!嬴菱忿忿地想。
她就是再被王兄關起來,也定不會讓裴令漪的奸計得逞!
沒幾日嬴菱便等到了機會。二月廿三是雲姬的生辰,令漪難得地去棠梨院陪母親用了頓飯。回來時路過王府中部的沁翠湖時,湖上連廊裡忽跑出個女孩子,怒氣沖沖地喊:“裴令漪!”
“你個不要臉的賤人,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