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尋到了嗎?”
“說是已經回去了。”
“那看來不巧,是本王擾了你的雅興了。”
這話似是說他還留在這兒是為了倚紅偎翠,虞琛的臉色當即便不大好看。嬴澈又道:“擇日不如撞日,既然遇上,不若請你的這位紅顔知己在船上設宴,也請本王喝一杯呢?”
糟糕。
令漪原本正為了他絆住虞琛而慶幸,聞見這一聲,頓時心叫不好。
王兄怎麼還有上船之意?
他身邊的侍衛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真上船,她還藏得住?
令漪又急又怕,焦躁地踱起步來,想着對策。又忍不住腹诽,王兄這是做什麼啊?不是說不近女色嗎?怎麼還想上船喝花酒啊?
“殿下這樣說,那可真是妾身百年難以修得的福氣了。”華纓以帕掩唇,盈盈巧笑。
又喚鸨母:“媽媽,還不快命人擺酒,請殿下上船。”
“好嘞好嘞。”鸨兒的臉笑得皺成了一朵杭菊,“今日殿下光臨,可真令老身這兒蓬荜生輝啊!”
她當即同仆役入艙備宴,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與腳步疾響。令漪聽得氣笃,隻能繼續躲在狹小的小室内,提心吊膽地祈禱不被發現。
一面又暗暗罵這位便宜兄長,男人果然除阿爹和宋郎外就沒一個好東西,全是一群好色的登徒子,就連這位看似人品貴重的王兄也不能幸免。
況且他好似對這些花樓把戲很熟的樣子,一看就是常客。那多半已經髒了,還是遠離為妙。
船外,嬴澈紋絲不動。
他立在船頭,再度看了眼那沒什麼動靜的船尾,鳳眸中掠過一縷似有若無的笑。
“子琛的意思呢?”他轉向虞琛,“真不請孤上去坐坐麼?”
别問什麼意思了,難不成他還真想喝花酒啊!
令漪憂心如焚。
華纓也真是的,還真叫他上船來做什麼!
她從前隻聞說王兄不近女色、潔身自好,可眼下這情況,她真會懷疑要麼他也是風月場裡厮混慣了的,要麼就是方才瞧見了她,故意消遣她!
“殿下莫要取笑下臣了。”虞琛冷淡開口,“下臣來此隻為公務,這樣的話若是傳到拙荊耳中,她怕是要大鬧一場的。”
“下臣公事已畢,這就回去。告退。”
語罷,他持刀抱拳,動身離開。船上的十餘名白鹭衛亦消失得無影無蹤。
寬闊的湖面于是隻剩下花月樓及晉王兩艘船,華纓妩媚莞爾:“那殿下可還要上船飲酒麼?”
“走吧。”他卻沒看華纓,徑直吩咐甯瓒。船隻于是啟航,别過花船,朝城中方向駛去。
“虞琛同這花魁娘子,看起來倒是熟識。”
待船隻拉開一點距離,甯瓒低聲道。
“他老子當年不過是駱超手下一名偏将,當年為了巴結上司,便把兩個兒子都送進大營陪上司的千金習武。他們幾個,是自幼相識。”嬴澈道。
然那人與駱氏不過幾面之緣,今日來找她,又是為的什麼呢?
煙波沆砀,陳年的記憶忽如船下浩渺碧水,紛至沓來。是那年柳絮紛飛的春日,瘦弱稚嫩的女孩也如菀菀飛絮撲到他車前,抱着他的腿哭得楚楚可憐:“大哥哥,求你救救我吧,我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雖說時光荏苒,她早把這話忘得一幹二淨。可,若非當年一時恻隐,隻怕今日他在這花船上遇見的,便會是她。
*
卻說兩撥人馬都離開後,華纓找來一艘小船,送令漪與躲在二樓的簇玉離開。
“今日之事想已敗露,虞琛雖然離開,事後必定會拷問船上衆人。你的那位王兄看起來也似察覺了什麼,保險起見,日後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王兄果然瞧見她了麼?令漪愣了一下,忙問:“那我日後要怎樣找你?”
“這個不難,”華纓從袖中取出一枚嵌紅寶石金珠花,“我與大福先寺的靜慧師太乃是舊識,若有要事,你可于前一天派人将此物交予她,我得到消息,便會赴約。”
“好,我記住了。”令漪緊緊握着珠花,“那你和華绾多保重!”
小舟抛錨起航,如一彎柳葉飄蕩在碧波蕩漾的湖面,漸漸地遠了。
“娘子,天色不早,我們現在回府嗎?”艙中,簇玉問。
令漪正木木坐着,看艙口劃出來的一弧湖光水色——垂柳依依,碧波如玉,讓她想起,去歲她在上陽池苑故意落水引得丈夫相救,也是這樣一個春景淑明的晴日。
而現在,她又是一個人了。
所有的計劃,都要從頭來過。
宋郎已經去了,不知祖父回京後還會不會賣她幾分薄面?祖父又要何時才能回京呢,王兄又會不會阻止她回宋家去……
自繁重的思緒裡脫身,她歎了口氣:“先去一趟永豐坊,回府後,若是王兄問起,就說我們今日去看望姐姐了。”
小丫鬟有些猶豫:“這,這能行嗎?”
“就這樣說吧。”令漪道。
她在王府隻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王兄哪裡會真的在意她。暫且糊弄過去也就好了。
然而此時,宋家派來接她回去的人,卻已等候在王府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