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的生活?
華纓側眸,這一瞥,煞如劍花秋蓮光出匣,紫電破空天自碧。
她冷冷看了令漪一晌:“你這是什麼意思?”
令漪如實地答:“想救你出去的意思。”
“你?”
她譏諷地笑了:“别不自量力了,你可知方才的客人是誰麼?”
“——濟陽侯次子、皇後之兄,他尚且不能替我脫籍,你一個無權無勢的婦人,又憑什麼覺得可以救我出去?”
“他或許想救,卻不能救。”令漪平靜地道,“有濟陽侯壓着,虞恒怎麼可能救你?”
“别忘了,當年虞伯山隻是你父親麾下的一名副将,跟随出征。你父親被圍困時,是他第一個帶兵突圍向朝廷求援,後來,就成了你父親與柔然勾結,你駱家滿門抄斬,他卻能安然而退,甚至一路高升。你當真覺得這其中沒有蹊跷麼?”
這一句極輕極輕,落在駱華纓耳中,卻似驚濤駭浪。
她緊緊盯着令漪:“乾坤已定,你不該想這些事!”
那隻會給她們帶來無窮盡的災禍。
“我為什麼不要想。”令漪容色冷漠,“别忘了,罪魁禍首還活着,你父親也活着,我父親卻死了!”
怨恨激憤自心底攀上,如同兩條交纏的毒蛇,狠狠勒入心髒的血肉裡。女郎心間劇痛,幾乎不能呼吸。
九年了。
每一次,想到父親的屍骨還草草埋在北園,無人記得,無人祭奠,她都痛不欲生。
她一定要替他洗去這滿身污名,讓他入土為安,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你想翻案?”華纓愈發驚訝。
她很快搖頭:“這太難了,你鬥不過他們的……”
她雖不知父親當年為何會驟然叛國,但木已成舟,她父親後來投降柔然是事實,至今也還在柔然好好地做着他的右校王,且有了新的妻子兒女。
而當年下令誅族的世宗皇帝早已去世,曾為父親求情的昭懿太子也已去世,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曾借此事陷害太子的皇長子的血脈。而虞伯山的女兒,是如今的皇後……
換言之,而今的上位者皆是踩着她們駱家的累累白骨爬上去的既得利益者,怎麼可能任由她們翻案?
對付她們,也如同碾死蟻蟲一樣簡單。
令漪這時已經平靜了下來。她緩緩坐直了身子,歎氣道:“我沒想過翻案,我也做不到。”
“我隻想把你和華绾救出去,隻想讓我父親入土為安。”
翻案,就等同于直接對抗皇家,她沒有那麼蠢。
但她可以借着某次大赦,打點禮部的關系将華绾救出去,讓父親重新下葬。隻要能達成這兩件實質性的事,她便已經很知足了。
尤其是華绾,她已經十三歲了……
想到這兒,她道:“再說了,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要為華绾考慮吧?她已經十三歲了,你真的想她走你的老路麼?”
門戶人家規矩,十三十四,已是梳弄的年紀。
就算是華纓,當年也是十五歲就被拍賣了初夜,在門戶之中,已是相當晚了。
既提到妹妹,華纓臉上的冰終究融化了些。她歎口氣,問:“你若真能救她,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見她松口,令漪心中長舒,道:“你放心,事在人為,隻要打點好禮部,總能把華绾贖出去。我原是想着,等先夫回來,再與你商議此事。可……”
可宋郎死了,她的願望也落了空。
華纓聞言,面上也不由露了些哀憐的神色,道了句“節哀順變”。令漪搖搖頭,又道:“現在隻有我們了,但我還是想試一試,雖說那些人現在看着是煊赫,可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何況是人呢?”
她就不信,他們可以永遠得意下去。
華纓心中微動,神色依舊冷淡:“希望如此。”
“你不必管我,但你想救華绾,我真心感激你。日後,若有什麼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也自當配合。”
“那就這樣說定了。”令漪起身,“這件事,需要先由禦史上書提起,你可留意着是否有合适的人選,我去求宋郎的祖父,打點禮部。”
二人商議完畢,原先守在外面的華绾忽然着急忙慌地推門跑了進來,“阿姊,阿姊不好了!”
“世子來了!”
世子?
令漪微微疑惑,華纓卻變了臉色,起身推她進屏風後的房間:“虞琛來了。”
她一面掩門一面飛快地解釋:“你先在這裡藏一藏,把門鎖好,不要出聲!”
虞琛是濟陽侯的長子,又執掌白鹭府,為人狠戾,手段毒辣。隻要見到她們兩個罪臣之女在此相會,必能料到她們的圖謀。屆時,就全完了。
這是間與艙室相連的小室,再往後,便是船尾。令漪手忙腳亂地插好插梢,猶覺不安全,迅速轉身打開房間的第二扇門,跑到了船尾甲闆上。
船外,呼嘯春風迎面而來,青天白雲,争相入眼。卻有一艘華麗的畫舫悠悠破水駛來,立在船頭甲闆上的青年男子,長身玉立,錦袍玉帶,赫然是晉王。
完了。
令漪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這回她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