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林雪見绯色的眼眸動了動，像踽踽獨行的孤兒看到别人家被愛意細心呵護成長的孩童，微不可查的豔羨從他眼底透了出來。

他低下頭，将臉埋在宇智波泉奈肩上，沒讓宇智波泉奈察覺他一刹那波動的情緒。

宇智波斑将宇智波泉奈保護得很好。

除卻那些必要的雷霆手段和玲珑心思之外，宇智波泉奈有着這個時代的人罕有的少年意氣。

如果換做他的哥哥，千手扉間。

神林雪見相信，他哥哥隻會在碰到他的第一天就吩咐手下将他的資料查得清清楚楚，并在發覺他的性子與資料上記載的有異時，本能地退到暗處悄然觀察。

直至确認他的無害，又或者明确他的意圖為止，他的哥哥才會抱着十足的警惕和防備來和他打交道。

想到此，神林雪見情緒低落下來。

也對，有一個如此廢物的大哥和一個需要操心的小弟，他的哥哥必須在幼年的時候就變得老成持重起來。

如果他的哥哥能多幾分宇智波泉奈這樣的少年意氣……

該多好啊……

神林雪見沒有再想下去。

漫長的思緒在現實中也隻是一眨眼的時間罷了。

他手上用力，抱着宇智波泉奈的腰往外倒去。

宇智波泉奈主動卸去力道。

二人消失在露台之上。

神林雪見在空中便松開了宇智波泉奈，轉而用手肘抵開宇智波泉奈的胸膛。

現在已經沒有外人了，他也沒必要拉着宇智波泉奈裝出一副親密的姿态來。

但是被推開的宇智波泉奈似乎不這麼想。

他用力扣緊神林雪見的腰，在空中輕巧地翻了個身，腳尖一點水面，便輕輕松松地将神林雪見帶到了湯池邊上。

遊廊裡的露天湯池不會很深，岸邊更細緻地用石頭壘出了供人靠坐的台階。

神林雪見便被宇智波泉奈細心地安置在那裡。

湯池冰涼的水一直浸到神林雪見的胸膛，如絲帛般順滑的長發在水中散落開來，像一朵安靜開在水面的白色睡蓮。

宇智波泉奈也坐了下來。

水波晃動，撞碎了一池月光，也帶着白色的蓮花在池中悠悠飄蕩。

神林雪見阖着眼眸，沾着水珠的眼睫微顫，那點細碎的水珠便從他頰邊滑落，像神明無端垂淚，無形間似乎也帶走了他那點殘存的人氣。

“你下來幹嘛？”

此時的他心情不太好，也就沒什麼興緻跟宇智波泉奈玩照顧小朋友的遊戲。

他不喜歡殺人。

但這世道總有人逼着他動手。

“害怕了？”

宇智波泉奈喟歎着抹去神林雪見眼角的淚珠。

剛才還那麼神氣，這會怎麼就不願意理人了？

不願意殺人就不要動手好了。

這家夥明明可以找他幫忙的……

他對着黑暗中無聲地瞥了一眼，宇智波的暗衛便知趣地隐去身形，并乖覺地去處理一室血腥。

新町遊廊魚龍混雜，自然也不會缺了他宇智波的人。

如果他宇智波的暗衛連地盤裡死了人都還一無所覺的話，那麼就可以回爐重造了。

“多管閑事。”

神林雪見懶懶地抛出四個字。

“随便找個遊女頂罪也太亂來了，藤原城主會怪罪下來的。”

宇智波泉奈耐心地教導着根本就不打算認真找理由的神林雪見。

“那又如何？”

神林雪見掀了掀眼皮，内心的負面情緒被宇智波泉奈輕柔和緩的語調一點點抹平，也因而他多了幾分解釋的耐心。

“總會有人對我下手的。”

他嘴角帶了點笑，聲音卻極為寒涼。

似乎宇智波泉奈呆滞的神情取悅了他，神林雪見臉上的笑意深了點，順手挑起頰邊的一縷白發，食指卷着發梢撓了撓宇智波泉奈的下颌。

“其他标榜為天皇正統的大貴族拿藤原城主沒辦法，難道還拿我一個小小的神官沒辦法嗎？天叢雲劍可不是什麼好沾染的東西。”

宇智波泉奈下意識抓住那縷在他臉側作亂的白發。

“但是他們還沒動手。”宇智波泉奈對神林雪見胡亂樹敵的行為無可奈何，“為什麼要給自己多找幾個敵人？”

将今夜的事情栽贓在其他貴族身上不是不行，但這樣一來，神林雪見恐怕除了藤原城哪也去不了了……

就連藤原城，都可能變得遍布殺機。

“是啊，為什麼呢？”

神林雪見靠在池壁上，纖長的五指撐着下颌，笑得懶散又高深莫測。

他不表現得乖戾暴虐一點，藤原大輝怎麼敢用他？

宇智波泉奈陷入了沉思。

神林雪見的表現顯然是有意為之。

所以，神林雪見想幹什麼？

宇智波泉奈何等機敏？

他轉瞬間便想通了其中内情。

“有必要嗎？”他無奈歎息，眸中多了些隐晦的心疼，“就為了博取藤原大輝的信任？”

就算神林雪見做到這種程度，但神林氏以商賈起家，又怎麼可能真的被藤原大輝看重呢？

隻為了那點虛無缥缈的看重就得罪大陸上一票大貴族，還有藤原城内和山田氏有關系的中小貴族們……

這真的值得嗎？

宇智波泉奈無疑是極聰明的。

神林雪見隻消輕輕一句反問，就能讓他将神林雪見的行徑，藤原大輝的看重，神林家的地位串聯起來。

但是，還不夠。

如果宇智波泉奈能窺探到他的另一重身份千手雪間，那麼神林雪見會直白地告知宇智波泉奈：

非常有必要。

他要讓藤原大輝認定：

他的靠山從來都不是千手，而是藤原氏。

他隻是一個在極年幼的時候就被千手送了出去，而後和這一族再無瓜葛的神官。

他和千手柱間、千手扉間斬不斷的血脈可以成為藤原大輝掌控千手的工具，但這點聯系斷不可能由他自己續上，并壯大。

這張牌明面上的主人隻會、也隻能是藤原大輝。

但是，宇智波泉奈窺不透這一層。

神林雪見也就不會多透露半分。

他擡起濕漉漉的五指摩挲着宇智波泉奈的臉，将其落水後有些暈開的妝粉一點點抹去。

被妝粉修飾得成熟又淩厲的五官柔和下來，宇智波泉奈又變回了那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想不通就慢慢想，想明白了有獎勵。”

神林雪見收手，指尖似有若無地劃過宇智波泉奈的咽喉。

若宇智波泉奈真能參透他的真實身份，并察覺他真正的目的，那麼，告訴宇智波泉奈寫輪眼的進化和修複辦法又如何？

一個活着的頭腦可比一對死人的眼睛重要多了。

“什麼獎勵都可以嗎？”

宇智波泉奈舔了舔唇，聲線莫名低啞了許多。

他扣住神林雪見的五指，以唇輕輕碰了碰掌心冰涼蒼白的指尖，溫潤的黑眸裡滿是被挑起的勝負欲，還帶着某種晦澀的暗示。

“這個不——”

神林雪見正欲搖頭。

他對宇智波泉奈的特殊關照也隻是為了留住記憶裡的破碎剪影，試圖東施效颦般地複現他記憶裡的過去。

就像還未完全孵化就被揪出來的幼鳥，徒勞地拼合着被摔碎的蛋殼，期翼着這樣就能再次健全地被孵出來一般。

退一萬步說，嫖未成年這種事……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雖然宇智波泉奈隻是看着臉嫩而已，說不定遊廊都不知去過多少次了。

但他還是過不去心裡這道坎。

平靜的水面被宇智波泉奈驟然爆發的氣勢擊碎。

月色下，露天湯池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在神林雪見本能地擡手遮面之前，宇智波泉奈已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困在了池邊。

他已經不想聽神林雪見把他當成小孩子的無聊話語了。

神林雪見才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玩過家家的孩子，而他隻是中途被這家夥拉進來的過客。

先前他摸不清神林雪見的底細，也好奇神林雪見本人，這才耐着性子陪着神林雪見玩角色扮演的遊戲。

可現在，

他不想玩下去了。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遊戲規則。

宇智波泉奈危險地俯身，猩紅色的眼眸微眯，帶着似乎要将眼前人的靈魂吸進去的欲望和渴求。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比你還大這個事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