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也與同行的那兩個人分開之後就回了住處,因為是旅居,會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所以她大多租的都是民宿,房間裡每天二十四小時的供暖。
一室一衛還帶了一個小廚房,整體布置簡單而溫馨,房中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面朝北方,有太陽時能看見遠方綿延的雪山。
落地窗的一邊放着一張不高的桌子,旁邊擺了一個落地燈,鈴蘭花樣式,配色很清新,照明度也很好。
林也一般就開這一個燈,對着桌子,有時窗簾半開窗外面就是簌簌白雪。
這種下雪天蝸居的氛圍給她的滿足感與冰原的淩冽全然不同,很舒服。
房中有供暖,她早早脫下了禦寒的衣物,外面換了一套寬松點的緞面,桌上擺着電腦和攝像機,她隻是翹着腿看着外面夜色下徐徐下落的雪,内心十分甯靜。
玻璃窗映襯她的身形,單薄卻修長勻稱,長發披肩,坐在那裡就像一處園林美景,從不同角度看過去,一步一景。
林也長相屬于那種清冷柔和挂的,身上的氣質古典又不俗,沉靜内斂。
忽然手機響了一下,她回過神來點開消息,才發現是那個性格熱鬧的女生發來的消息,問她照片導好了麼她想要幾張先發朋友圈。
【稍等。】
發完消息她才開始忙活,導照片這事對她來說信手拈來,沒一會就把那一部分弄出來打包發了過去。
對面很快發了個OK和一張發射愛心的表情包。
就像第一印象一樣,對方真的很活潑,林也好久沒遇到這樣有趣的人。
很快,對方朋友圈就更新了狀态,林也随手劃到,上面是一組九宮格,配文是【路上遇到的人美心善小姐姐拍的照片!】
林也不自覺笑了笑,點了個贊退回對話框回了個不客氣。
随後她也挑了一張這次旅途裡最美的照片發給了江晗。
那是她來冰島第四天時蹲守一夜拍到的紅粉色極光,無盡黑夜中漫天星辰,星辰之下是接連出現的幕狀極光,色彩搖曳變幻,一直綿延到山的盡頭。
她其實當初最想分享這張照片的人就是江晗,又怕打擾她的生活。
每每想到這她心裡就有些慨然失落,思緒會不自覺的回到很多年以前。
她與江晗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十一歲,那時候江晗才八歲,個子比她矮上一截,兩家世交,林家是搞藝術的,祖上是皇宮裡的畫師,後輩大多都循以此道,在藝術領域頗有成就。
林也從小受熏陶自不必說,而江晗那邊世代經商,不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從小接受到的都是最好的,不會為任何事發愁。
她十一歲見江晗之前她母親叮囑她那邊有個比她小三歲的妹妹,身體不好,要多關心她,以後你就是她姐姐。
林也小心地将這句話記在心裡,可見到那個撐着蕾絲小傘,皮膚雪白的妹妹時她還是有些呆住了。
江晗的母親是外國人,她有二分之一的混血,那雙深邃的淺色眼睛和茶棕色卷發在那一刻成為林也此後多年始終難以忘懷的記憶。
她很喜歡這個妹妹,但越接觸她就越心疼她。
江晗很怕打雷,哪怕是空雷也會引起巨大反應,每天圍在她身邊最多的除了林也就是醫生,治療醫生還有心理醫生。
林也從沒見過對打雷下雨如此驚恐的孩子,将一向懂事的她都吓得愣在了原地。
從那天開始她才知道,江晗每天不僅要看醫生,還要吃各種各樣的藥,定時定量,一次都不能少。
林也那時年紀小并不知道是什麼病,她問母親,母親也隻是沉沉歎氣說她的父母去了很遠的地方,讓她以後多照顧着妹妹。
父母不在身邊,又這麼怕打雷下雨,還生着莫名的病每天都要吃藥,她才八歲就要經曆這麼多。
林也覺得肩頭的擔子重了一些,又格外心疼她。
後來再下雨打雷她都會在江晗身邊,将她抱在懷裡捂着她的耳朵。
“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姐。”她這樣安慰。
從八歲到她十八歲,林也從未缺席過她的生活,雙方長輩也說江晗隻有交到她手上才安心。
青梅竹馬的情誼,長輩眼裡最登對的娃娃親。
林也當然願意,一萬個願意,可她不想因此困住江晗,以至于江晗一直以為那隻是雙方長輩的玩笑。
她那時并不擔心,因為這大概不會有什麼變數了。
直到另一個女人的出現,颠覆了這一切。
她和她的最後,江晗八歲時因雷聲留在她胸口的鹹苦淚最終成了十年後衣服上的一塊幹水痕。
林也再沒有資格參與她的生活,哪怕是尋常的問候都覺得貿然。
所以後來她再忍不住時就會給她發一張最近的風景照,什麼都不說,隻是一張照片,這已經是她積攢所有勇氣的打擾。
她将對話框往上拉了拉,跟江晗最近的一次聯系都在兩個月以前,那時候她還在丹麥的法羅群島,發給她的照片是林也站在一處平坦山頂的落日夕陽。
江晗看到了她的照片,回了三句:
【好美!】
【還有嘛,想看!】
【要是能親眼看看就好了jpg】
林也則給她發了一段實景視頻過去,帶了句【我先幫你踩踩點】
對方應了聲好就沒有下文了,再就是這次,紅粉色的極光。
林也的手機屏幕亮了又熄,她就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目光落在電腦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