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廢話了,這人沒救了。”
“隻要是黑手……”林念重複道,“隻要是黑手,你都會殺死,對嗎?”
墨挑釁地看了看他道:“當然,我答應你條件,交換的可不是讓你當一個活菩薩……你……”
話說到一半突然止在了嘴邊,林念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回答,幹脆挑明道:“誰在旁邊?”
墨竟回答他道:“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民。”
“小民?”林念走到小道旁,那裡一片灰暗,月光打下來隻能照射到林念站立的地方,再往深處宛若一片無底深淵,空間裡的任何東西都被吞并進去,變得難以辨認。“出來。”林念試着向深淵開口喊道,“我知道你在那裡。”
那“小民”走出了一些,他身上灰色的衣物似是讓黑色的走道艱難生出了一些微亮。他向前走了幾步,那位置勉強能讓林念看清對面是個人形的輪廓,而他剛不自覺地給出反應,“小民”就像是接受到了某種訊息,停在了關鍵的位置之上。
“打擾你們了。”那竟是道柔軟而又細膩的嗓音,似男非女,透着股說不出的怪異。“小民隻是路過,無意偷聽,還望兩位公子原諒。”
向來在他面前十分嚣張的墨并沒有出聲,林念有些奇怪地用餘光打量着他,竟發現他站姿十分拘束,從腳尖至腳跟都牢牢貼合在一起,這樣的姿勢讓他不得不繃緊全身來維持穩定。額頭上的汗珠閃閃亮亮,順着顴骨滑進衣領,這折磨人的燥意竟也并未催使墨伸手抹除。
面對這個路過的“小民”,墨頭一次在林念面前表露出“在意”和“緊張”的狀态。
“無妨,我們并未在意。”林念代替墨出聲道,“我們在處理一些事情,希望你沒有被吓到。”
“小民”表現得十分冷靜,無論他是看到了抑或是沒看到那具屍體,從中流出的鮮血直接跨過了一整條小道,隻要不是瞎子和傻子,準能聯想到大小命案。林念暗自打賭他沉穩的心态,“小民”也确實如是反應着,他操着那口怪異扭捏的聲音,對源源不斷淌過的血液視而不見,隻是道:“也是呢,這在三不朽可是常事。這一帶沒什麼人居住,也是個處理事情的好地方。那麼……小的就先告辭了。”
而後他退後一步隐退在了黑暗之中。
墨的拘束消失了,林念直眼瞧着他長舒一口氣。雖然他沒有将好奇問出口,但心裡卻給那一絲清明畫出了确定的圖案。還在迢迢谷時,記憶不太好的于晚舒曾分了好幾次給他普及三不朽與甄音殿的往事。從回憶深處撈起來的不僅是人分階級層次,還有他們的名字和地位。
在甄音殿裡,人被簡單地劃分為三類,上為上智,中為中人,下為下愚,上統領中,中管轄下,下則規束平民百姓,如此甄音殿的規矩才能劃定區域。其中上智者最少,下愚者最多,中人則變化最大,觸犯了規矩便會退回到下愚,但相反,即便身上加持着豐功偉績,也難以逾越為上智者,聽聞自甄音殿創立最初,上智者便已經是最先确定、且無法變更的存在了。
毫不動搖的上智在甄音殿裡似乎是秘密般的存在,傳聞隻有極少數不犯錯的中人才有親眼面見他們的機會,而在那之後,便會甘願為上智當牛做馬,上刀山下火海地奉獻一生。上智者偶爾會像中人們傳達直接的命令,中人便會評估此事大小,再交由決策者決定是否合适交予下愚處理。作為與黑市的直接接觸,來黑市碰運氣或是有備而來的富豪,通常能見到的也僅僅隻是下愚,他們接受委托,或是完成中人的命令轉述,緊接着将所有的報酬上交,一半以命抵,一半用錢來抵,從此與甄音殿捆綁,再難脫身。
總結而言,在甄音殿最沒有權力的便是下愚,他們地位低下,身上從不存在“反抗”的可能。林念原先猜測墨大約是中人,小孩兒的出現卻讓他開始憂疑。倘若下愚全部變為了無可救藥的黑手臂,那仍舊保持有清醒的小孩兒就極有可能是中人,看他懼怕墨的反應,恐怕墨的地位還比他高上不少,但若叫林念以此承認墨就是上智者……
林念看着墨,怎麼就覺得他無法在甄音殿這樣的地方擔任起最上層的職責。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我在想我們需要謹慎行事。”林念道,“你看,這個人不在意,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若是被普通百姓看到我們在随意殺人就不妙了。”
“走吧。”墨輕咳一聲道,“不用管了,屍體自會有人處理。”
接下來的墨如同打了雞血,一路上殺戮過去,全程都沒有林念插手的機會。而在遇見那位“小民”之後,墨的意圖開始變得有些奇怪,在有意無意放走幾個黑手臂後,林念開始注意到墨居然開始專挑黑手指下手?!
而意識仍舊清醒的黑手指在這期間展示了百樣百态的反應。
“别殺我!我能為你用,我已經殺死了……”
“救救我們,他快撐不住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
這些人連話都沒說完整,血液嗆出喉嚨,在地面上留下血色之花。
林念一路跳着行走,腳底仍舊免不了沾上罪惡的顔色。他在墨不注意的時候少許清理了一些,但即便内心再怎麼厭惡,順着墨這根繩子就是最有可能見到大恩人的,如今有這觸手可得的機會,他勢必不能讓其溜走。
在那一日之後的第二天,墨帶林念來到了一間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