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歌伸出手指試了試周公池的水溫。
之前的鬧劇仿佛就是一場隻有兩人知曉的幻覺,燙意與涼意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沒留下任何蹤迹與證據。
但很可惜,池底下并不存在浦弦在同川浴用過的幻境珠子。
“易兒,滾燙的池子和冰凍的池子都是真實存在的,對吧?”
“嗯,是有過的。”易兒動了動腳趾,乖乖坐在一旁将鞋襪套了起來。
蕭歌撐着膝蓋蹲在岸邊,他将符命刀身“插入”水中,池水在觸到之時隻是正常蕩起了波紋,除此以外并無其他異常。
蕭歌摸了摸下巴,繼而試着将真氣緩緩渡了進去。符命刀聽話地震顫了起來,那震顫似乎也向周公池傳遞了某種信号,靜等了沒多久就收到了瘋魔湯的“回話”,逐步上升的溫度從遠處極速地逼近腳下,蕭歌伸着手指感受了一下,隻一觸碰便立馬收回,再待久一些,恐怕他自己也要被燙掉層皮。然而他也發現了方才的轉折點,當溫度高到一定程度時,雖然還不足以燙死活人,但下一步卻将溫度慢慢降了下來,接下來嚴寒便重新襲來,在符命刀看着像是要被凍起來之前,蕭歌急忙将真氣撤了回去。
果然周公池變為瘋魔湯的關鍵就在真氣。
身後的易兒小心翼翼地接近道:“它好像受到欺負的小朋友。”
沒錯,蕭歌在心裡點了點頭。易兒有這樣的聯想并不奇怪,因為他們一家曾在佯蘋鎮時或許就經曆過欺淩與排擠等事。當人們意識到自己處于可能暴露在外的危險之中時,就同自然界的所有小動物一樣,一定會采取某些能做到的保護措施。易兒一家搬到少人的郊外,離開人多口雜的街道;小狗被人丢棄,反複闖入家中也要尋找新的歸宿……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尋找保護色并不是什麼膽小而丢人的作派,那都是小動物們想要活下去的渴望,在蕭歌看來,那反而是種高尚的本能。
外溢的真氣讓其感受到了威脅,于是便啟動了陣法或是機關等其他東西,它們帶來的詭秘變化能夠輕而易舉地吓退在池中裸露的人們,徹底趕走不歡迎的人就是面前這池子的打算。而在那凄慘的命案發生之後,遍布整個浴池的血水傳說被别有用心之士大肆渲染傳播了出去,便讓此地順理成章地變為了“怪地”,慕着好名聲或是壞名聲的俠士前來,稍一催動真氣便會發現周公池并不接納他們,而他們并未細想其中的原因,隻是單純地就将一切歸結到了曾經發生的血案,“詛咒”的帽子就這樣扣在了周公池的頭上。
面前的周公池之所以被稱作瘋魔湯或許就有這些個原因在裡頭,從前的聞名四海到如今的無人問津,但誰能想到所謂的“瘋魔”可能就是周公池為了保護自身而舉起的武器呢?
可這也僅僅隻是他們兩人的猜測罷了,就連這怪異現象和命案發生的先後順序他也不過是憑感覺而言,說到底壓根沒什麼根據。蕭歌略帶不安地想道。萬一沸水與凍水與“保護”一詞毫無關系,那他們的猜想若被人知道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蕭歌擺着副嚴肅的神情盯着池面想着,易兒就乖乖蹲在他的斜後方,也偷偷學着他的動作盯向池面。
“我想到了,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我現在擁有這些東西,問題才會變得複雜,如果我回到從前什麼都沒有的狀态,抛下我擁有的東西,就能找到最直接的方法。”
易兒被他說懵了,實際他自從跟着蕭歌開始,腦子裡就一直是團漿糊,現在也隻會同蕭歌一來一回地說着:“什麼?要抛下什麼?”
蕭歌回頭道:“抛下我的真氣,我不用了,我沒有真氣。”
易兒還在琢磨他話裡的意思,眼睛一眨急忙伸出手道:“蕭哥哥,你怎麼把符命刀給我了呀?”
“用不到這個了,易兒你幫我拿着。”蕭歌神色堅定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最初什麼都不會的蕭歌,普通的蕭歌。”
他拍了拍符命刀身,又一次跳入了瘋魔湯之中。
他的猜想與算計在這時出了差錯,誰也沒想到就算他斷了自己的本事,瘋魔湯依舊對他這個人留有了記憶。這一次,即便蕭歌小心地控制着自己什麼也不做,卻仍舊被滾燙的池水吓得四肢亂動。這股燙感比方才毫無察覺時更為強烈,一種明顯的蛻皮感讓蕭歌心生恐懼,他還沒有走出多遠便被吓了回來,急急忙忙地爬上岸,周圍的蒸汽讓整個空間都變得極其滾燙,熱汗與池水混雜在一起流下,無論哪一種覆在皮膚上都有着痛苦的焦灼感。
他開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沒注意到腳邊的易兒正張大了嘴盯向某一處。
那個方向有一些石頭,石頭堆成了高低不平的小假山,那些被陰影投下遮擋的縫隙中似乎卡了什麼東西。
“有人!蕭哥哥!這裡有人!”
蕭歌被他喊得心裡一慌,急忙跟着看去:“哪裡?哪裡有人?!是什麼人?!”
“前面!就在前面!前面的石頭縫裡!”
蕭歌眯起眼睛去瞅,可入目之處并無其他異常。他看着易兒的神色不像是錯覺,便試着蹲在他身側看向他指尖的方向。
…….難道這東西隻有易兒的高度才能看得見嗎?
果真!一團黑影正縮在石頭縫中動彈不能!
“這個人是卡住了嗎?他怎麼不動啊?”
易兒十分着急,蕭歌安撫地拍了拍他腦袋道:“易兒,你看見的是一個人側身卡在石頭縫裡嗎?”
“對!易兒就是看到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