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智捕不太見效,安岚不僅不慢地抽出探梅劍,他右手單持劍柄,手臂與肩膀持平,劍尖直沖濁靈的方向。而那濁靈也無見無畏,居然認為那小小的鐵劍奈何不了自己,雙手成爪狀重新撲上前去,最終像肉串一樣被釘在了劍身之上。
從前長輩們說,甯微顧是江山哺育長大的孩子,隻有她才值得繼承天賦探梅劍,如今同輩們又羨慕他傳承神兵利器,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輕松鏟除各式濁靈……在遇到林念過後,他才第一次知道要将真氣渡在劍身上才能徹底貫穿濁靈,于是他沉溺于其中的夢幻和過程,等回過神來之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親手将這些祟物送去輪回了。
劍身上的毒物如同蟒蛇的尖牙、蠍尾的毒刺,“開腸破肚”的一瞬間便能流通在軀體之内。透過濁靈透明的軀體,暗紫色的液體緩緩擴散而開,濁靈宛若被釘在恥辱柱上,半張開的大嘴中偶有淡薄的酒氣發散而出,卻再也沒有半分掙紮的動作,好像它真的因為這一擊徹底“死”在了利劍之上。
這劍不僅能鏟除濁靈,對待活人也同樣有着緻命的傷害,因此在安岚真正能夠繼承探梅劍之前,已經在甯微顧的魔鬼特訓下鍛煉過許久——關于選擇的答案。
探梅劍或許沒有天敵,但它的使用者或許會将其變為所有物的天敵。
當暗流全部填充進濁靈,那有着大腦門的濁靈徹底如粉塵一般散去。被濁氣影響而忽明忽暗的燭火終于能穩定地燃燒着,而安岚也重新将探梅劍插了回去。
将一切複原成原來的樣子,安岚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條,準備将發黑發臭的斷舌找個地方埋葬起來。被濁靈附身過的東西如若不及時以廢土掩蓋,多少都有着再次被附體的可能,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吃過相似的苦,從那以後他就學會了清場收尾,絕不重蹈覆轍。他将斷舌握在手中打量,如今的時間流速對這斷舌來說顯然是滞後的,它加速的潰敗或許還來不及趕上下一次被附體的時間,過不了多久就會成為泥土中的養料。
等等……舌頭?
這是誰的舌頭?這一定就是那濁靈的舌頭嗎?
濁靈有沒有舌頭安岚并未注意,但倒是有一點一直讓他十分在意,那便是今早出現過的黑發姑娘。
短短一面之緣居然讓他惦記許久,但安岚知道并非是姑娘的相貌有多麼驚人,而是此刻他居然下意識就覺得這斷舌或許就是從姑娘身上砍下的。
這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可安岚認為這也是腦子給自己的提示。于是他帶上斷舌從酒窖裡走了出去,重新攀登上牆,尋找着藏有人氣的屋子。
看幹遠早前的态度,那姑娘想必并不是普通的丫鬟,多少在幹遠心裡也是個重要的存在。排除了這裡最為明亮的屋子,安岚很快就在另一處偏僻的角落發現了線索。紙窗包不住滿屋的通透,當安岚委身在窗檐下挪動時,擡頭便能看見一披發女子在緩緩撫摸着自己的長發。
動作輕柔、自上而下,安岚一直盯着她重複動作,不知不覺小腿都感到些許發麻。女子像是在專心緻志地梳妝,但是否未着片縷紙窗糊着難以看清太多,浸濕手指戳穿一個洞可不符合他家教育的儀态,因此比起偷雞摸狗,反倒還不如堂堂正正地從正門而入,即便對方哭叫着打鬧,也總比偷窺抓個正着要強上太多。
這麼想着安岚就打算上前敲門,可當他整理好儀态正準備叩上橫木時,那兩扇大門居然同時從裡頭被拉開了。
猝不及防的意外,這下變成安岚同姑娘大眼瞪着小眼了。
姑娘确實是今日遇見的黑發姑娘,可如今的場面卻變得愈加古怪起來。
“姑娘,我……”
姑娘眼神一凜,安岚還當她要就此發脾氣,卻沒想到姑娘一把拉上他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就把他拽進了屋子裡。
安岚被門檻絆了個踉跄,看着被姑娘重新合上的木門有些不明所以。“姑娘,這不好吧。”他道,“不過如此冒犯也是我的不對,此次前來是有事想同姑娘商議。”
黑發姑娘将視線從木門上收了回來,她表情嚴肅地重新扯上安岚,幾乎是壓着他将他藏在了梳妝鏡底下的小空間裡。
狹小的空間本身也不過是放個小櫃子的大小,一個高大的成年男子躲在其中還有些透不過氣。姑娘原本就是坐在這前頭的椅子上梳着及腰長發,卻沒想到鋒芒一轉,自己也融到了場景之中。
“這是做什麼呀?”安岚忍不住問道,“這是做什麼?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黑發姑娘将食指抵在嘴唇上,這是要安岚閉嘴的意思。
安岚不知如何作答,隻能先遂了她的意思。隻見姑娘雙手交疊至于腹前,萬分恭敬端正地站着,她面對木門的表情甚至可以稱得上肅穆,仿佛是在向着木頭朝聖。
而很快她的所作所為就有了最好的解答,安岚尚還在迷茫之中,就看見姑娘突然伸手握在了橫木上,察覺到她要開門的安岚急忙往鏡子底下縮回了腦袋,然而還沒待他調整到最舒适的位置,就聽見一個渾濁的男聲從外頭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