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幹遠示意安岚跟着自己的指示往腦門後頭摸去。所謂反骨,指的就是腦後兩塊玉枕骨中間應有的一處凹陷,若那人人皆有之的凹陷不凹反凸,即被視為反骨。旁人看着像是凸起了一個包,而身有反骨之人摸上去卻能感知到菩薩的佛光。而那拯救黎明百姓的蒼天大事也并非是安岚下意識以為的那樣,實際指的是——天生有反骨之人必将引發謀亂。
幹遠一族将“引發謀亂”視作為這個朝代前進的必經之路,也認為它必定是拯救百姓的正途之舉。正所謂亂世出英雄,豪傑輩出,人人都以為英雄乃是時勢造化而成,卻未曾想過他們天生就是反骨之人。“動蕩”與“謀亂”在他們眼中從來不是不好的詞彙,相反,幹遠十分推崇這點,腥風血雨與血流漂杵正是他從小就期盼着的局面。
這倒是新奇,雖然幹遠一再強調着這是他們鎮上的信仰和風俗,但怎麼看他都更像那個所謂的信仰頭子,帶着各處迥異的“信徒”跳入這個毫無根據的無底大坑。這樣的思想一旦被後代不斷傳承下去,那黎明百姓或許永遠也見不到安甯的黎明了。
“我不做這個事。”安岚道,“你别想着叫我幫忙擴大勢力,害人償命之事終将反複到自己身上。”
幹遠急忙擺手說着不是,他并非是拜托安岚做他無法理解的事情。但上述的故事确實與其托付之事有很大的聯系,他吹滅了一盞蠟燭,室内便暗下了幾分,在确保附近隻有他與安岚兩個人之後,幹遠撩起身後油膩的長發,露出了他同樣肥壯的脖子。
燈光灰暗什麼都看不清,安岚湊上前去,如他所料看到了一塊凸起,幹遠不斷示意着安岚上手摸摸,可安岚壓根不想,僅僅是粗略地掃了一眼就退後道:“你這不是反骨。”
“怎麼不是反骨呢?”幹遠憋着紅臉,他下巴上的肉擠作一團,“是反骨!隻是現在看起來奇怪了點!”
“因為什麼?”
“你感覺不出來?”幹遠反問他道,“你不是除祟的嗎?連我脖子後面進了不幹淨的東西都分不出來?”
“你很幹淨,沒有任何不幹淨的東西附在你的身上。”安岚交叉雙臂環于胸前,對于自己的判斷從不起任何猶豫,“你自以為的‘反骨’之所以如此腫脹醜陋,原因就在于它不是‘反骨’,也不是你身上任何一塊奇怪的骨頭,他就隻是個瘤子,早點找個大夫給你看着治病吧!”
“怎麼可能是瘤子?!碰上去很疼,攪得我日夜不得安甯,這都是不幹淨的東西幹的好事!”
“濁氣和濁靈附身時也會挑選的,時日無多的軀體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
“不行!我把故事告訴了你,你就一定要替我解決!”幹遠吼得十分拼命,安岚甚至一度擔心他會氣血上頭。“否則你一個銅子兒都别想拿到!”
安岚歎了口氣道:“你這樣已經多久了?”
“凸成這樣嗎?”幹遠道,“大約有一年半了,骨頭越長越凸出。”
“真要我來解決?”
幹遠憋着口氣點了點頭。
安岚雙手一叉腰,動作吊兒郎當可表情卻十分認真:“我治……倒也可以,我的方法一向粗暴直接,主要看你受不受得了。這樣,你趕緊差人去找一壺烈酒,我将烈酒噴于劍上祛毒,再助你将多餘的反骨削平,保證它在三年五年間絕不再生長,以絕後顧之憂。”
幹遠聽着十分害怕:“那我豈不是得疼死?”
安岚嚴肅地點點頭道:“因此你最好再備條布巾咬在嘴裡,如若疼痛中一下咬斷了舌頭,豈不是白遭這份罪?還有,最好叫丫鬟多舉幾個盆,到時候血漫金山可得好好盛着了,丢失的東西總得要補回去,日後調理便飲血養生即可。都是自己身體裡的東西,你不會因為味道不行就嫌棄了吧?”
“這麼一來……我還能活着嗎?”
“我不敢保證,你也知我是除祟的,手段一向如此果決。你若一心求生,當然也有着穩妥點的方式。”迎上幹遠漸漸明亮的神色,安岚神色如常地說道,“找個大夫給你開個延年藥方,放平心态度過最後的日子吧。”
“我不信!”幹遠堅持道,“我知道你們除祟的!畫張符就能把不幹淨的給逼出來!”
“那都是門外漢的做法,遇到高級些的濁靈起不了任何效果。”
“哈!你終于承認了!”幹遠興奮地指控道,“我身上果然有髒東西!”
這才意識到幹遠套他話的安岚噎了一下,但他并未表露聲色,而是再次同他确認道:“你真要求我?”
幹遠拍着胸脯道:“賞銀兩萬千!”
“不必這麼多。”安岚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明天這個時候,你就在這裡等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