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就沒有妖怪了。”吳遇對這一點十分确信 ,“長在暗處的東西,無論是地下還是海下,沒有約束和限制、沒有教條和規訓地肆意生長,怎麼想都是正常的。和必須暴露在别人視線裡的我們相比,實在要自由太多。”
君離聽他說完短暫地陷入了過去的回憶,而後像是很小地歎了口氣,認同地說道:“你說的沒錯……”
兩人徒步走了一個多時辰,從地理上來講也是好不容易繞圈回到了起點。前方隐隐能看見屋頂,不遠處還有一家屋外挂着忽明忽暗的燈籠,在夜色中仿佛啟明星一般的存在。吳遇遠眺便知那方向一定是木雕鋪,也唯有李餘禮一家才會願意在異鄉為他點一盞歸途的明燈。
“你此行可有收獲?”
兩人停了下來,君離站在吳遇身後問他道。
“比起我,你的收獲才叫驚人呢。”吳遇轉身伸出一拳,等君離将目光落在上頭了才緩緩打開說道:“這個你說是贓物,是怎麼回事?”
“從一個小偷身上拿到的,已經是遇到你之前的事了。”君離并沒有伸手接過,好像這東西對他來講可有可無,“他以為曼珠的背影是個大美人,所以調戲他拍了他的屁股,最後當然沒什麼好下場,被曼珠狠狠揍了一頓。”
“這東西在小偷那裡?”吳遇将繩子挂在指尖上打量道,“它原本屬于我。”
君離微微訝異道:“這小鼓是你的?”
“我送給一小男孩的,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見了,沒想到陰差陽錯還能回到我手中。”
“那怕是兜兜轉轉了好大一圈,我聽小偷提過一嘴,說他是從一個貴公子手上劫持來的。那貴公子膽子極小可又嘴碎,把這玩意兒一扔就說是從乞丐手裡搶來的……再往前推可就不知道了,你碰見的小男孩或許轉頭就把你的恩賜給扔掉了吧。”
“你拿去當了吧。”
“你不要了?”君離推拒道,“一件東西被送去還能這麼快回到你手上,說明當初就不應該被送走,它就是屬于你的。”
“什麼時候變成讓東西決定主人了?決定權在我。”吳遇握拳提手猛地一扔,那挂墜便劃出抛物線消失在了遠方。“你不要的話就直接扔了吧,反正缺了一個角,也沒什麼可珍惜的了。”
“……你在生氣?”
吳遇失笑道:“為什麼這麼說?”
君離緊閉雙唇不語。
“你也知道我能看穿啊?下次别再說這種慌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
“要說開始懷疑的話……”吳遇伸出自己的小指道,“從你出現在幟福小鎮開始,我就覺得哪有這種巧合。”
“這一段……倒确實不是撒謊,包括後來我說是要幫曼珠找香料也是,都是事實。”
“那我換一下,是從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找蛇蝠蛾開始吧。”
君離偏開腦袋道:“哦?”
“從前你是韻華館的二把手,手握各條通路,就是出門逛個街都有大把的小攤販要看你的臉色。這種地位的人通常自視清高,使喚人是使喚了個慣的了,要你陪我去這種地方豈不是和叫你挖馬糞一樣難受?可你沒什麼糾結就立馬答應了我的條件,難道幫曼珠找赤砂在你心裡的地位就這麼高嗎?高到可以讓你毫不猶豫改掉幾十年的喜惡和高傲?”
君離立刻撕扯掉最外頭的衣物,那上頭粘了不少雜草和泥濘,穿久了都有些發臭。而一整件大衣在君離暴力的撕扯下瞬間分裂成一段段長條,動手那人一臉嫌棄,又因為徒手沾染上了污濁而又開始惡心起自己的雙手來。
“忍了很久了,既然你都知道,也沒什麼好隐瞞的了。”君離沉下聲,這下一直被刻意掩蓋的不好惹的氣質終于毫無阻攔地暴露了個徹底。“那隻是懷疑,你是從什麼時候确定的?”
“這點懷疑還不夠?到這裡基本就确定了你别有所圖。”吳遇稍有些得意道,“直到你拿出那張明光符。”
君離挑眉道:“明光符我自己不能用?”
“不知道從哪兒飄來過傳說。”吳遇上揚着嘴角回憶道,“說二把手君離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對于除祟祛邪這種弄不明白的事情可一直都是看不起的,同理,符紙也是。”
“現在的生活可沒以前的好,在被迫降低生活水準的時候,便宜而實用的小東西也不錯,這你就管不着了吧?”
“果然是外行人。”吳遇輕笑道,“你一定不知道從符紙上也能看出很多内容吧?”
君離果然問道:“什麼内容?”
“符紙上的圖案也是靠人一筆一筆畫上去的,隻要是人動手參與的事情,再怎麼謹慎也會留有痕迹。”吳遇伸出掌心指給他看道,“用筆或尖鋒順入,或直入逆出,一看就是家教極好之人多年磨練出來的功夫,這可不是路上随便拉個人就能做到的!這種人可不好尋,而我恰好認識一個,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那女子名叫甯微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