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小心翼翼地展開一張紅色的宣紙,那宣紙被她藏得久了,邊角不可避免地有些卷翹。老婦人将它們一一撫平,又一層一層向外展開,一張“合家歡”的剪紙圖便呈現在眼前。
幾人定睛一看,皆是在剪紙上找到了自己的身影,面部将每個人的神态展現得淋漓盡緻,隻一眼就能分辨出特色,就連易兒和鄭桓也在剪紙中互相打鬧着,孩童之稚撲面而來。老婦人或許一生習慣了謙卑,可在這門手藝上卻足夠配得起“神匠”的名号,這真刀真劍的本事不會騙人,也難怪鎮上人如此喜歡她了。
林念雙手接過,鄭重道:“多謝婆婆,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老婦人擺手道:“這個不算什麼,能讓你們開心就好啦!如果你們也想讓我開心,就把洋芋也一起帶走吧!”
林念一陣苦笑,最終還是輸給了老人家的熱情。
衆人已經登上馬車,蕭歌坐在車轅上正欲催他,林念看了看車後朝他們揮手的婆婆,終是咬咬牙跑過去道:“婆婆,關于我答應你的那件事……”
“活了幾十年了,這腦子、眼睛都不是白長的,真當我老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老婦人露出一副釋懷的笑容道,“我心裡都清楚,隻是有些事是不能脫離感情的,我也是人,人都是感情的奴隸。”
林念吃驚道:“婆婆能想明白當然最好,我隻是怕婆婆會……”
“生死有命,早就不想那麼多了。”老婦人打斷他道,“你不用說什麼,是我要說謝謝,謝謝你幫他解脫。”
馬車漸漸駛離,那老婦人一直站在原地沖他們揮手,直至變作一個黑色的小圓點也并未離開。吳遇撩着後方的馬車簾,别過臉去望了一路,而後駛向一個岔路口,蕭歌駕着車馬緩緩轉向,一棵大樹的出現才算是徹底擋住了老婦人的身軀。
吳遇垂手放下簾子,隻聽安岚問道:“你在看什麼?”
“看有人給我們送行。”吳遇道,“剛想起來,小時候我離家出遠門的時候,我表哥也會這麼送我呢。”
“你表哥多大了呀?”鄭桓接過話道,“他也和喜婆婆一樣是個老人嗎?”
“也就比我大了那麼一會會兒。”吳遇嘴角輕揚道,“隻是很可惜,我們都看不到對方頭發灰白的樣子了。”
車廂裡陷入一片沉默,林念假意咳嗽了一聲,起身道:“你們坐一會兒,我去看看蕭歌。”
“去吧。”吳遇舒展着身體說道,“那車轅那麼窄,你們可得坐穩了,别坐着坐着又抱到一起去了。”
“你在說什麼啊!”林念微紅着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蕭歌聽到身後動靜,忙轉過來喚道:“公子。”
林念略一點頭,裙擺一撩坐在了另一邊的車轅上。“我們接下來去哪?”他道。
蕭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嘴上仍是乖乖回應道:“安岚之前去打聽過了,說是鄰鎮近幾日有傳出一些有關甯微顧的消息,似是有人在那一帶發現了某些線索。”
“線索可大可小,有沒有什麼确切的消息。”
“确切的消息的确是有的。”蕭歌咂了下嘴巴道,“安岚說,鄰鎮裡好像有人碰見過甯微顧本人。”
“那甯姨是被人控制住了?”
“嗯……我也不太清楚。”蕭歌皺眉思索道,“這傳言隻有前半段,後半截的結果卻從未曾聽說。”
“怪不得我看今天的安岚比昨日還要憂心一些。”林念歎氣道,“有消息沒着落和沒消息沒着落相比,根本就不是一種感受。”
蕭歌認同道:“我讨厭這樣飄忽不定的感覺,很多人都厭倦麻煩事兒的起點和終點,但我更厭倦過程,如果每件事都能幹幹脆脆,直接把最終的結果在一開始就擺放在台面上就好了。”
“你那是懶人才有的想法。”林念樂道,“那如果我告訴你,某一件事的最終結果必定是糟糕的、糟心的、無功而返的,你還會去做嗎?”
“那……要看這件事對我的意義是什麼了。”蕭歌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抿着唇仰頭思考了一會兒,而後咧嘴一笑,偏頭看向林念說道:“如果這件事能讓我和公子相遇,那麼哪怕結局是欠佳的、是棘手的、或是無法挽回的,我也覺得值!超值!”
兩人相互對視,一瞬過後同時笑出了聲。
林念嘴角止不住地上揚,那幾聲笑笑得他滿臉燥熱,他擡手輕輕搭在自己臉上,轉回腦袋目視前方道:“我也覺得超值!和你們在一起度過的這段日子,是能讓我歡笑的美好回憶。能得此摯友,我也算不虛此行了。”
蕭歌卻突然沉下聲道:“我是你的摯友?”
林念打趣他道:“不正是你說過的嗎?”
蕭歌紅着臉别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