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通傳物!”蕭歌立馬反應過來道,“他傳到哪裡去了?不會又是回到靈漾城那個村子裡了吧?那我們……”
蕭歌噤了聲。
林念單手捂住雙眼,腦袋微微下垂,兩簇碎發飄落頸側,正随輕風胡亂飛舞。一大片陰影蓋住他的臉龐,待他移開雙手後,蕭歌突然注意到他眼底泛出的青灰色。
“我有件事沒告訴過你。”
蕭歌心裡一個打顫,他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緊張道:“什……什麼事?”
“你說你小時候看過《陣百道》對吧?那你還記得上面可有什麼熟悉的術法?”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小時候我也沒有一看就會的本事。”蕭歌尴尬地撓了撓側臉道,“我确實對這禁書很有興趣,但後來……我感興趣的方向就變了……”
“通傳物的陣法其實來源于《陣百道》。”
“啊?什麼……”
“如你所知的那樣,《陣百道》是本禁書,但它剛出現時,因為抄本并不多,是衆多修士争得頭破血流也一定要得到手的絕世秘籍。書上繪制了三百一十三道墨砂陣法,傳聞隻要誰将能其所有吃透摸熟,那再兇、再惡的濁靈都如那指尖的蝼蟻,碾壓之際,不堪一擊。”林念說道,“但後來,抄本越來越多,開始修習墨砂陣法的修士也如雜草一般瘋長。以陣除祟祛邪不再是獨門獨技,甚至已經取代了傳統的除祟術法,成為了最普遍的技藝。但任何一門功夫都有可能成為一把雙刃劍,是用于善還是趨于惡,全看使用者自己心之所向。很快,墨砂陣法就為歹人所用,他們悟透了其中的訣竅,開始以陣欺辱活人,甚至是虐殺活人。可陣法畢竟是對付邪祟的産物,要拿來對付活人仍是有所‘纰漏’,所以很快,那些殺人者便受到了陣法的反噬,也算是自食其果。這事鬧大、鬧開了,必然受到一部分修士的反對,他們集結起來,幾乎燒毀了這世間所有的抄本,為數不多藏得嚴謹的才有幸流傳至今。”
蕭歌思考着回答道:“浦弦既然從中學會了通傳陣法,那他那本《陣百道》,莫非是從黑市裡淘來的嗎?”
“這個我不清楚。”林念搖頭道,“我想說的是,其實我沒有讀過《陣百道》。”
蕭歌猛地從思索中擡起頭,他一張嘴開開合合,想說些什麼卻又不太想說出口,最後輕聲問道:“那些術法……”
“是我爹教我的,他教我的時候沒有用過《陣百道》。”
蕭歌愣了兩秒,道:“那是你爹讀過《陣百道》吧?他真厲害啊,應該是已經融會貫通了,所以才能不對着書冊教授于人吧?”
“他确實很厲害。”林念平淡而冷靜地說道,“沒有人會忘記自己創作出來的東西吧?我爹,他就是《陣百道》的作者。”
蕭歌倒吸了一口氣,因為一時的震驚沒能做出另外的反應。
林念伸手捏住他胳膊道:“浦弦沒有在說胡話,他說的也許都是真的,我爹教過他,所以他才會說我們師出同門。”
“可這些……你都有确認過嗎?”蕭歌反手拉住林念道,“隻是聽信浦弦一人所說,萬一這都是他的陷阱呢?你應該去問問你爹,從他親口所說裡尋找答案,如果你好好問了,他肯定會告訴你的。”
“不用問,我自己能猜到。”
“可萬一猜錯了呢?”
“啪!”
林念甩開了蕭歌的手。
“你還是去追吳遇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林念沒有再将視線分給蕭歌,他冷着臉轉身走去,蕭歌一隻手伸在空中,卻沒有了觸碰之處。
這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是家破人亡?是亡國滅種?
林念依稀記得,小時候林漢霄問他這個問題時,他總是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
可換到如今來想這個問題,林念卻隻想到——是衆人皆醉我獨醒,是衆人皆醒我獨醉。
他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着,一邊走,一邊将手中的往生錢向後撒去。
林漢霄初得“往生小鬼”這一稱呼時,就因除祟撒着這寓意不祥的白色紙錢而被不明真相的百姓排斥。作為他的兒子,林念從小便喜歡做些不為常人理解之事,因此對往生錢也充斥着敬佩和向往,在研習術法之後更是沾沾自喜、引以為傲。
而如今,浦弦的出現卻毀了他一貫以來相信的一切。
林念沉默地撒着紙錢,那些白色的古錢上繪滿的黑色陣法隻讓他覺得陌生和刺眼,他原以為往生錢便是他獨一無二的法寶,可現在……
可現在我已經有了彌望劍和符命刀,林念想道,我不是一無所有。
他機械般地動作着,走到山崖的盡頭,那一袋子往生錢恰好被撒了個精光。
往生錢,引路錢,這白色的軌迹蔓延天邊,留下林念走到過的痕迹。過去的一切随風飄散,林念沉聲默念了幾句——現在開始才真正算是要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