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林念側身向裡,一翻身便将整條被褥都卷到了自己身上。故而此刻蕭歌拉開房門,門外已然點起的燭火也未驚擾到他的休息。
隻有蕭歌小心翼翼地調整着自己的氣息,唯恐這因害怕和驚訝而陡然加快的喘息被眼前人覺出什麼異常。
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的公子能一次又一次帶給自己“驚喜”。
在初識的那段時間裡,公子不止一次告訴過他,最初遠離故土便就是為了尋求淩空大師修複斷掉的利劍。他曾天真地以為定是那從前的鑄劍師在工作時開了小差,才會讓一把好劍“早早夭折”,到頭來還苦了得劍者。
可如今卻得知,那利劍竟是公子自己掰折的?!
是因為賭氣才離家出走?那公子和他的父親……
他在外沾了一身的寒氣,便也沒有直接躺在林念的身邊,而是一把扯過懸挂的外衣,直接墊在地上躺了下去。
浦弦的術法同公子的術法如出一轍,今日才确定原來當真是師出同門。當時與浦弦争搶唯一一顆百相果,公子一定早就品出了其中的玄機。
他會怨恨自己的父親嗎?會怨恨自己的父親将這樣的傳承術法教予一個殘暴的屠夫嗎?會怨恨父親明明知曉一切,卻刻意隐瞞讓他做個旁觀者嗎?
蕭歌試着将自己帶入林念的角色幻想,隻覺得若是蕭複做了這樣的事,他不止會同他賭氣,恐怕還免不了在質問對方一番之後大打出手。
蕭歌指尖纏繞着林念墨色的發絲,細密的長發在他手指繞上一圈又一圈,像是将他的全部都同林念捆綁在了一起。
他不由心想,如果他将自己方才所聞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出去,公子會願意同他完完整整地分享内心所思嗎?
動物天性便會攻擊獵物的弱處,猛虎張口必定會對準脆弱的脖頸,黑夜給了普通人休息充能的時間,但卻是盜賊惡人們出動的最佳時機。一個人想要做壞事必定不會光明正大、光明磊落,因此夜間的偷襲才是這江湖的常态。
池子磬不是初出江湖的雛鳥,這世道上的名門暗路早已看透于心,他此行皆是為“報仇”二字,如今獵物就在眼前,沒有止步于此、不撲上去的道理。
黃金裝戰馬,白羽集神兵。池子磬大手一揮,兵兵卒卒就如同死士一般沖了出去。
浩浩蕩蕩二十來個人瞬間就将客棧團團包圍!
屋内的蕭歌依舊在把玩着眼前人的發尾,他的思緒飄蕩在空中沒有着落,就這麼愣愣地盯着林念的後腦勺,似要一睜眼直達天明。
池子磬的手下一個手刀劈暈了吓出魂魄的店小二,施展着落地無聲的步伐神不知鬼不覺地登上了二樓。屋外黑影閃動,然而屋内的蕭歌背對門口,對外界的變故渾然不知。黑影越變越大,正是越來越貼近這屋子的門扉,來人腳尖輕碰門檻,仿佛下一秒就欲直接踹門而入!
懸挂于林念腰間的符命刀突然“驚醒”,像是他們早前在街邊看到的鐵片發條玩具,自動開啟了震動的“開關”!
這一瘋狂的舉動不僅驚醒了林念,也驚醒了發愣的蕭歌,兩人手掌碰在一起一同搭上符命刀,又在這不正常的顫動中回過半個身子向屋外看去。
門口那道黑影似近非遠,怪異地在屋外“展翅”飛舞了片刻之後,腦袋狠狠砸在門框上,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聲“咣當”響得驚為天人,鄭桓的呼噜聲直接被其打斷。
符命刀的震顫還在繼續,林念狠眨了一下眼,意識道:“不好!殺人了!”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挺身直接從地上彈起。蕭歌呲啦一下劃過火柴,舉着燭台湊到門邊,林念彌望劍整劍拔出,劍尖直指木門的中縫。
“直接闖出去!”林念說道。
兩人各自一邊拉開木門,正欲提劍大幹一場。可還未待他們闖出,方才砸在門框上的黑影便仰面躺倒在了二人之間,後腦勺落地發出沉悶的一響,像是要把那木地闆砸出個窟窿。蕭歌曲着手指湊到對方鼻下,神色一凜,擡頭說道:“還活着?”
林念蹲身扯下對方掩面的黑布巾,來不及細想便道:“奇怪……”
忽然之間,重物倒地聲和一連串茶杯摔碎的脆響在屋内交疊響起,穿破油紙的撕裂聲讓危機四伏變作了危在旦夕。黑影在劇烈晃動的燭火中翻滾兩周,腳底站上地面的那一刹那,藏在黑色袖管裡的斧頭如蟒蛇出動朝頭就砍!
林念二人一瞬繃緊肌肉側身躲過,那斧頭收不住勢,又讓已經倒地的同盟更添雪上加霜。黑影大力往上一拔,整個人順勢倒退兩步。蕭歌移至他身旁,手掌猛擊他小臂下的贅肉,僅一下就讓駭人的斧頭離手飛了出去!
蕭歌腳下一踩一踢,斧子的開刃口直接插進了倒地那位的肩頸處!
黑影的眼神明顯漏出驚慌,可他身上帶了不止一把兇器,見主武器已經脫手,又從胸口掏出另一把刺刀。蕭歌紅塵劍已然出鞘,一劍揮砍直擊對方的底盤。林念彌望劍蓄勢待發,自那椅背上挺身躍起瞄準對方的後頸。兩人一上一下,同時揮舞出泠冽的劍風,下劍揚起落地無影的塵土,上劍劈開礙人視野的亂發,然而黑影愣是在半空中縮作一團,身如蟬蛻,首如龜縮,以王八之勢躲過了緻命一擊。
蕭歌原地轉身,借着轉身之力将劍镦狠狠砸向黑影的後背。黑影一聲悶哼吃痛,仰頭直接撞向了面前的灰牆。手中的刺刀再次落地,他一把扯下擋臉的黑布巾,露出青面獠牙、擺出惡鬼的姿勢向蕭歌撲去。林念腰間符命刀出鞘,然不止的震顫絲毫未影響其擲出的精準,隻見符命刀穿破那黑影的下擺,直接将人釘在了灰牆之上!
林念閃身擋在蕭歌面前,彌望劍橫置劃出破空,決絕在黑影脖子上剌出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