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放低了行動帶起的噪音,在姑娘們的攙扶下爬上了夥房的草棚屋頂。登高望遠,她這一爬就能看到小半個寨子的樣貌。但她身處的夥房并不高,因此地理位置也并不是十分好辨,隻能依稀看清連通夥房的周圍有四五條小道,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其連接的房屋從外表看起來沒多大差别,根本無法分辨是用來做什麼的。
随便選擇一條不是什麼好想法,要是挑了間住滿人的屋子,這一群人就都别想逃出去了。
看守夥房的小夥每隔半個時辰就會交接一次,甯微顧在心裡掐着點,果然一到時間就能看見另外兩人踩着正北方的那條小道緩緩走近。甯微顧默默向下縮頭隐藏身軀,在心裡将正北方剔除了出去。
底下一陣交談,三兩句過後言語便輕了下去。甯微顧緩緩地擡起頭來,又見兩人已經交換完畢,沿着同夥來時的方向離去了。
看來正北方的屋子就是寨裡人休息的地方了。
正思索着要怎麼分辨剩餘的方向,甯微顧随意地偏頭一看,就見神仙手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正朝着夥房的方向前來。她被吓了一跳,怎麼也沒想到不允許他人進入的本尊竟會自己帶頭破壞規則?
說好了明日再見,怎麼就等不及了呢?!
甯微顧手忙腳亂地離開了草棚頂,她在梯子上用雜草遮住光線,又給周圍的姑娘們打了手勢,讓她們将割斷的繩索壓在屁股底下,雙手交疊背在身後,僞裝成最開始時的樣子。
做完這一切後,神仙手也已走到了夥房的門前。
“我要進去,你們不用看了!”神仙手怒氣沖天的氣勢透過門闆傳達進了屋子裡,“滾!”
在盤龍寨,神仙手的吩咐就和聖旨一樣沉重,乖乖地領命做事似乎已在寨子裡達成了共識。看守的兩人連口大氣也不敢出,屁滾尿流地就逃了出去,甯微顧側耳傾聽,還能聽見他們一腳踢在石塊上,疊在一起撞到地面的聲音。
神仙手的怒罵又在外面響起:“走路都走不好!還能幹什麼大事!”
甯微顧往裡吸了口氣,神仙手就推開門走了進來。
木門在他的身後被緊緊關上,神仙手看了幾眼,似乎還有些不太放心,又拿起門闩架了上去。
衆人緊張地看着他,不知這暴脾氣是否會撒在她們的頭上。每個姑娘都盡可能地貼緊地面坐着,好不讓割下來的繩索透露出她們逃跑的信号。但也就在一瞬間,甯微顧的視線全然被角落的空碗吸引,那是她剛剛遺留下來、沒有注意到的細節,而就這一隻碗可能便會暴露她們所有的小動作。
空碗離得很遠,就算用腳尖去夠也不一定能夠夠到,更何況神仙手就站在大門前,他那麼高的角度說不定早已将屋子的所有納入眼底。
原想着一番刁難恐怕免去不了,但須臾過後,神仙手卻收斂了怒氣外放的形象,雙手伸出來放平做了兩下向下按壓的動作,輕聲道:“放松下來,我不會對你們怎麼樣的。”
甯微顧的手邊沒有武器,她隻能默默握緊了手中僅有的刀片,幻想着将其插進對方的脖頸能為大家争取到多少的時間。
她這番還在與心裡的幻想糾纏不清,那邊站着的神仙手卻沒頭沒腦地說了四個字:“一草一木……”
這是什麼意思?姑娘們低着腦袋交換眼神。
“……枯榮有度。”甯微顧站起身小聲說道,她盯着對方的銅面具目不斜視,凝眉道,“你怎麼知道的?你是自己人?”
“我是漢霄哥的朋友,你可以信我,我是來救你們的。”
“你是神仙手?”
“我不是,真正的神仙手已經不在寨子裡了。”李郎猶豫着喚道,“你是……甯姑娘?”
甯微顧一下繃緊神經:“你叫我什麼?”
“甯姑娘?”李郎又重複了一遍道,“我是小柴火啊,你不記得我了嗎?你的佩劍還是我爹爹鑄的呢!”
“小柴火?!哦!我記得你!你從前總是躲在屋子裡不肯見人,我來來回回十幾趟也從未見過你正臉!”甯微顧激動道,“原來你長這樣啊?終于見到你了!”
“以前膽子小。”李郎略有些羞澀道,“不怎麼愛見人。”
甯微顧放松警惕,一直繃緊的肩膀也松了下來:“知道你肯定向着我們這邊就好辦了。漢霄應該已經同你說過我們的計劃了吧?你知道出去的路線嗎?”
李郎點頭道:“知道的,整個寨子的地圖都在我的腦子裡,可以放心跟我走。”
“那你先說說那條道能不能走。”甯微顧指向正北的方向道,“那裡是什麼屋子?”
李郎道:“是他們睡覺的地方,後面還有一大片,不能走那裡。”
甯微顧放心道:“我信你,那你說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我剛來的時候走的是正北方的那條,漢霄哥就在那條道盡頭的屋子裡。我雖然很想讓你們盡快碰頭,但是走那裡是出不去的。”李郎說着又掏出一卷陳舊的土黃色布匹,甯微顧湊上去看,隻見那是一塊風幹了的羊皮,羊皮上用黑色的墨水粗糙地繪制着寨子裡的大緻路線。
李郎就指着更旁邊的那一條道說:“這條路是唯一的出口,再往下隻會途徑一些倉庫,那裡把守的人本來就少,有我開路就更加不是問題了。”
“但我們這裡少說也有二十個姑娘,這一大群人一起行動,還是有些顯眼的。”
“所以我們要分批走,為了保險,還得有人斷後。”
甯微顧就道:“那你開路,我來斷後。”
李郎搖頭道:“都不行……沖前擋後的人都必須對寨子非常熟悉,如果碰到特殊情況,也不至于束手無策。”
甯微顧問道:“你說的特殊情況是指什麼?”
“被發現、被追殺。我隻能清走他們,但管不了他們胡言亂語的嘴,告密這種事在寨子裡不是見不得人、人人唾棄的壞事,反而是會受到寨主的嘉獎。”李郎道,“範惡叉雖然現在收斂了很多,但骨子裡挑事的毛病還在,我和漢霄哥雖然已經将他放倒,但誰也算不準他蘇醒的時間。”
“你說怎麼辦?我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