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得抓緊時間，我身上的明光符剩下不多了。”原先籠罩在成笙周圍的光亮逐漸暗淡下去，他趁着方能視物的這段時間從身上又摸索了一張新的符紙出來。成笙将指尖放進口中輕輕一咬，兩顆血珠順着他的姿勢滴落到符紙之上，明光符被血液喚醒，身邊的黑暗頃刻間就被光明驅散。

“雖然我們在這裡不會被腐蝕，但還是要趕緊想辦法。”成笙站起身來同林念站到一起，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方位，把林念帶到了另一側。“别去那邊，剛剛有具屍體掉在那裡了。”

林念反應過來，道，“對，就剛剛，外面的村民還舉行過一場花葬呢。”

“原來你知道花葬啊？外鄉人知道這些的可真少見。大家大都覺得這裡的村民被下了什麼咒術，所以才會對這種非人的神物如此敬仰，因此唯恐避之不及。”成笙道，“我這次被誤吞進來，其實還發現了一些和花葬的傳說相關的地方，那些村民知道了恐怕不會願意相信。”

“哦？是什麼？”

“自古以來，人們對于下葬總是講究一種靈魂與□□的雙重釋放，他們希望□□得到安息，靈魂得到安甯。所以萍水村的村民兀自以為被大自然的産物一口吞下便是一了白了，是将自己的所有回歸給了自然母親。但事實上對于花葬來說，至少□□是沒有被完全吞噬的。”成笙拉着林念的手邊走邊說道，“我被困在裡面的這段時間，一共見過兩次屍體落下的場景。頭一次掉下的時候還吓了我一大跳，然後因為好奇心作祟，我待在屍體旁邊看完了全程。花大嘴的确會對屍體進行消化，就像動物吃食野獸那樣，一片一片将肉消融在自己的胃裡。但‘吃’完了肉，它并不會把骨頭也一起消化，而是會留下骨架。所以，在肉的腐蝕完成之後，原先的屍體會變為一個完整的白骨倒在那裡。”

兩人走到一處盡頭，成笙拉着林念的手放在了内壁之上。手下是凹凸不平的表面，成笙将明光符湊近了一些，方便他看清手底下的樣子。

“那些被留下的白骨不會停留在這裡，而是會順着突然張開的小通道流到另一個地方。”成笙摸着凹凹凸凸的内壁說道，“當白骨從這個空間裡消失的時候，這邊的内壁就會變得更突起一些。我猜，那些白骨是被儲藏到了在這之後的另一個‘房間’裡。”

背後的黑暗裡開始發出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又伴随着時不時傳來的咕噜聲，聞聲倒是有一種新奇感。成笙點了點林念的手背說道：“到這一步，花葬真正的‘儀式’才算是開始。”

在明光符的光芒照射不到的範圍裡，原本平整的地面像流動的泥漿那樣滑動起來，它們順着屍體的邊緣攀附其上，從四面八方開始包圍，将平躺着的屍體裹在其中。咕噜聲從不時冒出的泡泡中洩露出來，泥漿包裹的造型逐漸幹癟縮小。整個吞噬的過程似乎十分漫長，又抑或是黑暗卷走了他們通常的感官，讓他們無法明确地辨認時間流速。林念的手心微微出汗，即使此刻被光明包圍，不遠處黑暗裡傳來的“魔鬼低語”仍舊讓他感到頭皮發麻。不知經過了多久，那些包裹着屍體的‘泥漿’慢慢“爬”了下去，露出内裡一堆刺目的白色骨骼。花大嘴的内壁沒有恢複成原來的平整，反而向外堆積擴散，形成了一個空洞的漩渦。漩渦将白骨吸收了進去，林念想象着它滑過通道的樣子，沒一會兒，手底下傳來的凸起感就讓他不得不相信成笙的所言所語了。

“好像一隻貓。”林念說道，“吃進去是一條，吐出來還是一條。”

“整個吞噬的過程發生得很快，但從屍體落下到把屍體包裹起來這一步的時間好像不太一樣。”成笙猜測道，“這裡就有些搞笑了，我猜說不定是按花大嘴心情來辦的。”

林念難以置信道：“從你被吞下來到現在，一共過了多少時間？”

“在這裡被關着也分不清過了多久，不過我估算着……”成笙回憶道，“大概已經有三四天了吧。”他随即笑道：“起碼現在是不會發生異動的，我們趕緊想辦法吧。”

林念點頭道：“那既然這面内壁行不通，恐怕我們還是要選擇對面的方向。那裡是我掉進來的吞食口吧，如果要出去，好像還是從‘嘴巴’裡出去更簡單一些。”

“怎麼進來怎麼出去，這的确是個好方法，不過你想錯了，你不是從對面掉進來的，而是從上面掉下來的。我嘗試過好幾次，見效甚微。”成笙歎氣道，“如果我把月牙刺帶出來就好了，也不用在這垂頭喪氣了。”

林念微微驚訝道：“醫者佩刀還真是少見。”

成笙道：“哪怕是有一丁點兒危及生命的可能，手上的武器都會成為救命的關鍵。人這種生物，再好的皮相也有可能會作出非人的舉動啊……隻是這刀我平日裡慣常随身攜帶，卻毫無用武之地，誰想就一次沒帶，恰好碰上了意外？”

他們擡頭尋找吞食口的位置，可明光符尚不能照耀高處，他們所望，也皆是一片黑暗。

林念問道：“你之前都做了哪些嘗試？”

“我身上除了治療的膏藥和一些粉末之外沒有帶什麼其他裝備，所以我隻是試了試推、拉、捶、打……”成笙不好意思道，“它不理我。”

林念也湊近内壁扯了一把，道：“嗯，紋絲不動。”

“雖然這麼說有點沒良心，但我看你帶着劍掉下來的時候可開心了。”成笙說道，“沒有你，我還不知道要在這裡關到什麼時候呢。”

林念笑了一下，他将彌望劍拔出随意挽了幾個劍花。

“不用感謝我，我沒做什麼，隻是恰好也被吃進來了而已。”

“可我覺得每一次相遇都是有意義的。情緣兩邊兩陌路，咫尺一厘一天涯。”成笙笑道，“老天爺讓我在這裡遇到你，一定有他的意思。”

“想不到你還挺信命的。”林念語氣輕快，面上卻難掩失望和焦急，“這樣還是不行，不知道我将真氣渡到劍上能不能撬開或砍穿，或者……”

或者再試試往生錢……

也許行得通，但林念清楚地明白現在的自己做不到這些。

耳邊傳來的噪音開始變得清晰而頻繁，視線的消退讓他們的聽覺變得異常敏感，一個輕微的顫動都能完全吸引他們的注意，而很快，他們便發現這個奇怪的噪音并不是出自他們之手，聲音的源頭似乎更加接近他們方才站立過的黑暗之處。

眼下的處境并不緊急，于是兩人商量了一陣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噪聲傳來的次數開始變得規律而平緩，内壁的凸起似乎也頗有節奏感。林念看着内壁從凸起恢複到平滑，又從平滑變為凸起，在詫異之中問道：“它在呼吸嗎？我在被吞下來前曾經看到過它從吞食口裡吐出白霧的樣子，還是……這是它的心髒在跳躍？”

成笙也納悶道：“應該都不是，我在裡面待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

在下一次有規律的凸起傳來時，林念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内壁像是受到了驚吓，一下就沒了反應。

“壞了。”林念緊張道，“我是不是做錯動作了？”

成笙也屏住了呼吸，不敢再有什麼大動作。

而内壁的背後，也有着同樣驚訝的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