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大概的意思就是，他待在靈漾城裡整日與車水馬龍打交道，實在是靜不下心沉澱自己，便想着四處遊曆，看看靈漾城之外的風景，以此來充實自己的内心。他讓我不要擔心他，他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說他心中自然有數，也讓我不要告訴姨母，怕他還沒走遠就又被逮着回去了……”

“你真的沒有告訴伯母嗎？”

“那會兒已經來不及告訴了。”吳蘭澤懊悔地搖搖頭道，“這封信應該是哥離開前一晚送到我房裡頭來的，那會兒我睡得太熟沒能醒來，就錯過了最後一面。第二日我沒能發現這封信，倒是在他離開的五年後有次打掃床底，才給撿出來的。”

“隻寫了這些？沒寫他會去哪裡嗎？”

“信封上有勿念兩個字，一開始就沒想讓我們知道他的行蹤吧？”吳蘭澤停頓了一下才道，“不過他倒是有寫一些其他的事。”

安岚停下腳步轉身道：“其他的事？是什麼事？”

“他說他有個這輩子可能無法實現的妄想——如果将來有一天能安定下來，他想要辦一家學堂。”

“學……學堂？”

“每看阙下丹青樹，不忘天邊錦繡林。他說他連名字都起好了，就想叫‘錦繡學堂’。”

“錦……錦繡？”

“你怎麼了？反應怎麼這麼大？”吳蘭澤奇怪地說道，“我們家也派人去找了，但是沒有錦繡學堂這麼個地方。也許是我哥還沒有安定下來，沒辦法過安定日子吧。”

“又或者他……”

“又或者他改變了原先的主意。你是想說這個嗎？”吳蘭澤道，“不知道呢，小時候的哥一直很堅定，從沒有過半途放棄，所以他應該會完成他想做的事吧？”

安岚幹巴巴地眨了眨眼，随後伸手擋住了自己略微有些失控的表情。

“怎麼了？”

吳蘭澤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時隔多年，他仍舊清楚地記得信裡的所有内容，想必一定在無數個深夜拿出來反複回顧。安岚有個大膽的猜測，但此時卻不敢向吳蘭澤透露半點想法，他怕是自己猜錯了，又怕因為自己的猜錯而讓對方傷心欲絕。

陷入深淵隻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他不想看見身邊人變成這樣。

“那封……那封信呢？”安岚試探着問道，“還被你藏着嗎？”

“我燒掉了。”吳蘭澤直言道，“我第一次讀完之後就燒掉它了。信是隻給我看的，所以我得守護這條約定，不讓其他任何人看見，就算是姨母也不可以。”

“燒……燒了好，燒了好。”安岚尴尬地朝他笑了下道，“燒了它，就能少掉一點不舍得。”

吳蘭澤沒有回話，現在他意識到安岚的表情有一些古怪。

“你不應該是這個反應。”他整個人緊繃起來說道，“你和我想象當中的态度不一樣。”

安岚又幹笑了兩聲道：“那我應該是什麼态度？”

“你應該會說，這不是小事，是大事，表兄的事沒有道理不讓姨母知道……”吳蘭澤道，“總之，你不會立刻就認同我的。”

“我以前……也沒有反對過你吧？”

“找茬才像你。”

安岚還想還嘴幾句，卻是頓覺腦海裡所想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有些無措地張了張嘴，幹脆跳過話題道：“我們走吧，别停在這裡了，有些話還是能邊走邊說的。”

吳蘭澤奇怪地看着他，但很快就默許了他的異常，他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面了，習慣和習性之類的……恐怕要重新熟悉起來。

“總覺得你變了很多啊。”吳蘭澤輕飄飄地說道。

安岚在那一瞬間咬緊了牙關。

“我們得快點走出去，阿念還需要我們。我們離開之後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你就不該跟過來，你應該留在他身邊。”

“用不上吧……他身邊還有蕭歌在。”

“蕭歌？他真是那個蕭家的人？一年前假貨事件也把我們家牽扯了進去，傳得沸沸揚揚，我還擔心他們家會就此遷怒于我們，現在看來應該還好？不過阿念為什麼會帶着他？啊……不是，應該說林叔不會看錯人的，怎麼會把紅塵劍交給一個沒本事的蕭家人？他們家不是有兩個兒子嗎？”

“我以為是一起長大的關系才會選擇蕭歌，後來才發現他們不在一起……”

“當然不在了，你娘沒有和你說過嗎？林叔在阿念很小的時候就帶他進入竹林隐居了。他能和蕭家的孩子再次相遇才是奇迹呢。”

“是……奇迹嗎？”

“你怎麼了？”吳蘭澤回頭看向同樣停住腳步的安岚，對方低垂着腦袋，回聲也情緒不高。

“那我也遇到奇迹了……”安岚洩氣地說道，“我好像……遇見你那個表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