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其他姑娘們聽到聲音也從房間裡跑了出來,探着腦袋半好奇半看好戲地往樓下張望。從裡間偷跑出來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幾日沒洗的頭發還隐隐散發着臭氣,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然而這倒是給了她個機會擠到頭排打探情況,于是小小的腦袋透過欄杆間的空隙将樓下的場面看得一清二楚。
“小樓你快上去啊!先上樓梯去!快點!”老鸨轉頭叫道。此時她正攔着一個體型約莫是她兩倍的胖子,看起來十分吃力。
樓姑娘慌亂中忘記了應答,她隻是心驚膽戰地爬起來,麻木地執行着老鸨傳達的指令,踉跄着、倒退着爬上了樓梯。客人們見頭牌姑娘要走,半路轉道紛紛往窄小的樓梯口湧去。好在老鸨眼疾手快,帶着人把守住了這個小口,才費力攔住了這越發失控的局勢!
樓姑娘手腳并用爬上二樓,整個人還未從突發慌亂的狀态中脫離出來。樓梯上的兔耳花早已在匆忙中被掃落下去,半點沒有了方才的情調與雅緻。這種事在花滿堂還是頭一次發生,今日無論換了誰,都免不了被打個措手不及,實在是狼狽不堪、驚吓萬分……
她捂着胸口急急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花滿堂的姑娘們都有自己的“花屋”,屋子于她而言是在這世間唯一的避難所,眼下這種情況,隻有回到了屋子才能喘歇一口氣。在花滿堂裡,頭牌姑娘身份神秘、地位特殊,屋子自然也是要比常人更隐蔽一些的,因此除了老鸨之外,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在何處。樓姑娘在樓道裡熟練地拐了幾個彎進了自己的“花屋”,她心有餘悸地靠在門上喘着粗氣,又為壓下心中慌亂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老鸨還在下面幫她擋着,花滿堂的護衛有這麼多人,一定不會讓瘋子們沖破邊界的……
樓姑娘顫着手舉起水杯,然一半水都被灑在了杯外。她自暴自棄地坐下,将半杯水一飲而盡,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動作猛地一滞,竟比之前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想起來的,正是平日在那些閑散時刻裡老鸨和她開玩笑般講起過的話。
“最近客人們都在傳,說要是你面紗摘了,就是能接客了的意思。雖然我們花滿堂頭牌向來的規矩是‘賣藝不賣身’,但想着沒準還真應該有點改變。你别說,這建議聽久了......倒叫我聽着也挺有意思的。诶不過你别擔心,我也就過過嘴瘾,肯定不會拿你這‘招牌’冒險的。”
原先沒當過真的話,此刻卻如芒刺一樣紮在心上......
樓姑娘頭腦中一片空白,壓根都不敢想那句話裡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有幾分是在認真告知又有幾分是在開着玩笑試探。她又想起老鸨和她聊起這事時候的表情,眼神裡似乎透露着不可拒絕。樓姑娘頓時全身都沒了力氣,心已涼了一半,手中的瓷杯“咔嚓”幾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茶漬在白衣上暈開,衣服上的兔耳花被打濕了大半。
樓下的老鸨和護衛趕走了那些想要貿然闖進二樓的客人們,随着門掩的重重壓下,将嘈雜徹底關在了門外,隻有滿地的狼藉彰顯着這裡剛剛發生過何種混亂。花滿堂少有這種安靜的時候,以往這時段裡,正是日夜笙歌、酒池肉林的高潮。老鸨一腳将小食踢翻到門前,也不管東倒西歪的桌椅闆凳,提着裙擺就往踹不壞的樁子上狠狠踩了兩腳。
“呸!”
老鸨吐出口中的瓜子屑,正想上去找樓姑娘好好約談一番,轉身卻瞥見一樓的正中央竟還端坐着一位客人。他衣着端正,翹着一條二郎腿,身姿潇灑地喝着酒,嘴裡還在斷斷續續哼着小曲,面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态勢,看起來完全沒受到混戰的影響。旁人看着,就好像他隻是單純來喝個酒,看場戲,對于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漠不關心。
老鸨靠背影識人,當下便眼色一暗。此人正是花滿堂的常客,也是那個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地在每一次演出時送給樓姑娘兔耳花的男人,“從未缺席”讓他成為了花滿堂的至尊貴賓。
老鸨向他走去,面對面時堆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笑臉。
“喲,是何大人啊,今日又來看我們小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