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啊……哎喲,還真是,打開了,”屋裡面汪姨和汪叔說話的聲音遠遠傳出來。
“現在的電視搞得忒複雜,還是原來的好。”
“就是,年紀大了電視都看不來咯……”
汪奕揚從小就缺心眼,這麼個小插曲過去,剛才腦子裡糾結的什麼已經全忘了,又專注地剝起蝦。
一盆小龍蝦吃得幹幹淨淨,三個人食量都不小,到後來汪奕揚甚至還往湯裡拌了份面條,三個人一人撈兩筷子吃了。
等收拾了桌子洗好碗坐到院子裡乘涼,屋檐下亮着的燈引來蚊蟲,汪霁招蚊子,被連咬幾口後踢踢汪奕揚的腳:“上蚊香。”
汪奕揚進屋裡拿了蚊香出來點上,還給汪霁捎一瓶花露水,煙霧缭繞間,他突然想到什麼,表情露出點羞澀。
“對了,差點忘了說,”他扭捏道,“我打算和辛馨求婚了。”
“好事啊。”花露水是老式的那種玻璃瓶六神,沒有噴嘴,汪霁倒了一點在手心搓了搓,在胳膊腿上都抹了抹。
“噴香。”符蘇在他旁邊說。
“不好聞嗎?我還挺喜歡這味,聞着就是夏天的味,”汪霁笑着往他手臂上也抹兩下,“一塊兒香。”
辛馨是汪奕揚談了十幾年的女朋友,三個人初中分到一個班,他倆到了高中才後知後覺談起戀愛。兩個人如膠似漆的時候靠汪霁遞情書,鬧小别扭的時候抓汪霁出來吐苦水,和好後躲在天台角落談情說愛還要讓汪霁守在樓梯口幫他們盯梢。
“如果沒有認識他倆,說不定我高考還能再多考個十幾分。”汪霁和符蘇如此總結道。
符蘇笑,揮手趕走又飛到汪霁旁邊的一隻蚊子。
汪奕揚這會兒沒空理會他倆的互動,眉眼羞澀地掏出手機:“我打算打造一個别出心裁,不落俗套,令她感動得都想不起來猶豫隻想立即答應我的的求婚現場,想了好多種方案,腦汁都快想幹了才留下這兩個,你們倆幫我看看?”
“行,”汪霁聞言湊近,挺感興趣,“那我們幫你參謀參謀。”
符蘇也傾過身。
但慢慢的,符蘇半路悄悄退出,起身走到牆角去看那月夜下的繡球花。
汪霁的表情也由湊熱鬧的愉悅慢慢變得沉重,開始有點擔心好友的腦子是否正常。
“要不你還是俗套一點吧,你是汗流太多全流進腦子裡了嗎,誰家正經人求婚會去密室裡求啊?”
“不浪漫嗎?我和工作人員提前串通好,在她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時候閃亮登場,然後亮燈,奏樂,我捧着九十九朵玫瑰花單膝下跪……”
“你可别跪了,你跪下那個高度剛好夠辛馨一腳把你的頭給踢爆。”
……
讨論到後來,汪奕揚被汪霁否定的懷疑人生,又委屈又氣憤:“算了,我就不應該找你,你一個三十多歲還沒談過戀愛的寡王能提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兩個人不歡而散,挪着闆凳都離對方遠了點。表面氣鼓鼓,但其實心底都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汪奕揚糾結,自己廢寝忘食想出來的方案,他自認為無懈可擊,難道真的無法打動辛馨的心?汪霁則撓着蚊子包反省,自己人到中年依舊單身,和現在的年輕人之間興許真的已經有了鴻溝。
兩個人在樹下背對背沉默,唯有牆角看花的符蘇聽見對話微愣,指尖摩挲着花瓣,月夜下一雙眼沉沉。
鄉下睡得都早,汪霁怕他們在這打擾汪叔和汪姨睡覺,又坐了坐就喊着符蘇要走。
走之前,汪奕揚從車裡拿下一袋東西遞給符蘇:“我上午着急忙慌的去照相館拿了東西就開車回來了,提前和照相館說了裱框的和不裱框的分開裝,你這一袋我也沒打開看,你拿回去自己看看少沒少。”
符蘇道着謝接過。
汪霁對那袋東西挺好奇。
天色已黑,路旁的太陽能路燈在漆黑的小路上灑下光。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汪霁渾身都沾着花露水的味也還是招蚊子,短短一段路他又拍又打,光看地上的影子就跟跳街舞似的,惹得符蘇在前面輕聲笑。
“天天笑,小心笑出皺紋。”汪霁邊跺腳趕走一隻蚊子邊說。
“我都這個年紀了,不該長點皺紋嗎?”符蘇回頭看他。
“哪個年紀啊,三十說得跟五十似的,還沒那麼老。”他說着又被咬個包,煩得“哎呀”一聲。
“怎麼那麼招蚊子呢你?”符蘇聽見動靜往回走兩步,在他身邊揮了揮手。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我血是甜的蚊子都喜歡,是不是說O型血招蚊子來着?”汪霁說着撓了撓胳膊上剛被叮出來的包,有點使勁。
符蘇拍下他的手:“别撓,破皮了。”
“癢啊。”
符蘇低頭,一隻手箍着汪霁胳膊,一隻手拿指尖在他的蚊子包上掐了個十字。
“怎麼,封印住了是嗎?不準它再癢了。”汪霁沒忍住笑。
符蘇也笑:“忍着吧,快到家了,回去塗藥去。”
這個姿勢兩個人靠得挺近,汪霁餘光看見地上的影子頭挨着頭臉貼着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前走一步,符蘇也就自然而然松開他胳膊。
這下換成汪霁走在前頭,前方就是他家院子,月亮低垂,在院子裡的櫻桃樹上籠一層光。
他轉過身,雙手插兜面對着符蘇倒着往後走,看着路燈下的影子,伸手隔空拍一拍符蘇的頭。
“汪奕揚剛才給你什麼了?”他問。
符蘇也看着地下,瞧見汪霁拍他頭也不生氣,還作勢拿頭頂頂他的手:“你剛才不問,我還以為你不好奇。”
汪霁舉着手笑:“剛才汪奕揚就在旁邊,萬一是什麼秘密的東西,我問了你你拒絕告訴我,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他邊說邊往後走,符蘇擡頭看看他,說:“偏了,右邊點。”
于是汪霁往右邊挪了挪。“能不能說啊?”他問。
符蘇的眼睛在路燈下像一片湖,笑起來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你先就應該問啊,”他說,“不會拒絕你,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