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裡的感情像霧又像煙,趙瞿的目光比起嘲弄更似挑釁。
姜厭郁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看似溫和卻又十分疏離的表情,一瞬間下意識想要逃避青年的視線,可是到了最後他也隻是努力讓自己彎起嘴角,客套自嘲道:“都這個年紀了,哪還有這麼多合适的偶遇。”
片刻沉默之後,趙瞿垂眼,唇角弧度更甚,意味深長地開口:“也是。”
這頓飯吃得隆重又倉促,對于姜厭郁來說至少是他來到A市之後第一次吃到合胃口的浙菜,但是二人過于沉悶的氣氛使得原本許多的菜樣居然隻吃了不到二十分鐘。
一頓飯結束,姜厭郁和趙瞿前後出了門。
趙瞿身影颀長,走路也是不急不慢,他的聲音在夜色中突然響起,似乎不經意說道:“你的車不是在廣播大廈嗎,我送你回家吧。”
這是一個平靜的陳述句,姜厭郁卻因為趙瞿這句話被心中突然冒出許多不安定的情緒吓到,腦海中神經重重一跳,頓時推辭了對方的這個提議。
他走在趙瞿稍前,即使他們看不到彼此臉上的表情,姜厭郁臉上還是浮出了極為客氣的笑意,是演練了無數遍乃至于過分模闆化的說辭:“這太麻煩了,A市交通方便,我打個車很快就回去了。”
趙瞿得到對方這樣明顯不想和自己扯上任何關系的态度,心下也未起什麼波瀾。
他看着面前高瘦的身影,在這樣模模糊糊的暗色中居然恍惚感覺回到了幾年前。
最開始他們兩個剛開始并不相熟,在姜有為的命令下,趙瞿去姜厭郁的學校接他回家,對方雖然什麼都不說,但也會這樣快步地走在他的前面,試圖甩開他。
趙瞿在趙家的十幾年并未受到虧待,是以養成了紳士的風度和足夠的教養。
那時候他雖然有意避讓着姜厭郁,但對方這麼明顯嫌棄他的态度,他又怎麼感受不到。
泥人也有三分氣性,他就這樣默默地跟在姜厭郁身後,冷眼旁觀着對方戴着衛衣的帽子往前走,仿佛和他隻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直率熱情的少年故作冷漠,也隻會昂首闊步,毫不回頭。
令趙瞿印象深刻的,是從C大回家那條道路上,腳下極為漫長的瀝青色,梧桐交互着綠葉也阻隔不斷的蟬鳴,偶爾冒着熱氣的小攤,和在熱氣氤氲中,逐漸模糊的姜厭郁對自己愛答不理的身影。
思緒逐漸收回,趙瞿沉默了片刻,“嗯”了一聲。
到大門口的距離不快也不慢,在姜厭郁的有意躲避下,二人幾乎一路無言,随着逼人的沉默,終于到了該告别的時刻,姜厭郁堪稱迅速地拿出了手機,幾下就叫好了車。
而後他擡起臉來,那雙向來多情的桃花眼隻在趙瞿的臉上稍微停留一瞬,不願意想此刻青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人生到底是怎樣風光的坦途,姜厭郁收回了目光,笑道:“車一會就來了”
看着姜厭郁動作,趙瞿面上表情絲毫沒變,他生了一張極易給人好感的臉,聞言也隻是目光稍微閃動,看着對方含笑道:“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趙瞿體貼地陪他一起等到順風車師傅過來,直到姜厭郁坐上車關上車門的那一刻還能夠望見趙瞿彎唇輕笑的臉。
揮手落下的刹那,透過啟動車子的車窗,姜厭郁看見趙瞿幾乎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等到汽車馳遠,姜厭郁終于收回了面容上強撐的笑意。
姜厭郁心髒如疾雷,後知後覺地劇烈跳動個不停,模樣卻是稍微怔忪,眼神裡浮現出一種極為茫然的失落來。
姜厭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方才同趙瞿離得極近,他甚至還能夠聞到趙瞿身上的若有若無的熟悉茉莉香味。
他在大三的時候瘋狂迷戀梵高的油畫,曾仿照梵高的風格買過一盆開得正好的鴛鴦茉莉,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描繪勾勒,甚至于他和趙瞿一起逛超市的時候碰到瓶茉莉味的沐浴露,即便和鴛鴦茉莉毫不相幹,愛屋及烏,他都下意識地拿起來放到購物車裡。
晚上趙瞿洗完澡後抱着他看電視的時候眉目添笑,帶着一點點的孩子氣道:“你一會兒喜歡向日葵一會兒喜歡番茉莉,我真怕哪天你對我的喜歡也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改變了。”
那時候姜厭郁怎麼回答的來着,他親了親趙瞿的嘴角,聞着他滿身香味,從來沉靜如水的人突如其來的撒嬌顯然叫他難以招架,他聲音都有些發軟:“我覺得我像莽莽撞撞的向日葵,但是阿瞿,你就是我的鴛鴦茉莉。”
你就是我的鴛鴦茉莉。
可能趙瞿意味不到這句話有什麼意義,但是那時候自由又無知的姜厭郁被姜有為逼得惶惶壓抑,清雅純淨的雙色茉莉一面淡紫,一面素白,像是他的避難所與溫柔鄉,是他全部的解脫與救贖。
今日再次遇到趙瞿,客氣的一起吃了個便飯,兩人之間依舊疏離的如同三年前分手時候那般,想來往後憑借他們的身份差别,就再也沒有機會和理由作為舊友相互問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