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其榴吸了吸鼻子，拿走挂着男戒的紅繩，指節繞過範閑的脖頸，也打了個死結。

就着這個動作，範閑攬住她的腰，在辛其榴耳邊輕聲道：“六六，還記得出使北齊時我說過的那句話嗎。這次也一樣，慶國的皇宮，我陪你一起進去。要麼一起離開，要麼一起留下……永遠留下！”

辛其榴的眼淚落在範閑白色的衣袍上，洇開了痕迹。

許多年前，也曾有個人說過同樣的話。

可是最後，自己卻抛下他，獨自離開了。

你們都是屬于潇灑恣意的少年，怎麼就留在這孤寂悲涼的皇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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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天氣微涼的一天，辛其榴坐着馬車，進入了威嚴的皇宮。

當天，被軟禁在鴻胪寺幾個月的辛其物，終于回到了辛府。

……

深秋的夜晚，天空顯得格外高遠。月光如水灑在大地，将宮燈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安靜的禦書房内有，一個而清脆的聲音緩緩響起。

禦書房的木門略開了一角，以方便通氣，侯公公帶着一幫太監宮女們候在屋外，沒有進去。

自從辛小姐進宮後，皇帝陛下一直将她留在身邊，哪怕是在禦書房裡議論國事，以及下屬回報相關的情報時，辛其榴都在旁邊靜聽。甚至是侯公公需要回避的場合，皇帝陛下似乎也并不怎麼避着辛小姐。

年紀尚小的太監小心翼翼地看了侯公公一眼，陛下對辛姑姑也太過與衆不同了。這般殊榮，後宮的女人，還沒有一個。

辛其榴一身禦侍女官的裝扮，輕聲讀着鑒查院傳來的消息。

“範閑邀請京都各大商号的東家到蒼山，召開南慶曆史上第一次的商賈大會。在會上，範閑提出了“庫債”概念，并準備了一批庫債的債券，讓東家們自願購買……”

“庫債？聞所未聞啊！這小子和他娘一樣，總有些異想天開的想法。”皇帝斜靠在軟踏上，閉着眼睛，開口緩聲問道：“商人逐利，必然要求規避風險，這種風險極大的買賣又有幾人願意。你說他能成功嗎？”

禦書房裡隻有兩個人，皇帝陛下的這話，自然是問的辛其榴。

辛其榴想了想，恭敬回話：“臣覺得隻要引導商人們想明白三個問題——内庫是誰的産業？内庫的錢是誰的錢？内庫的債是誰的債？此舉或許可行。”

“哦，這小子有這麼大的能耐？”

“庫債雖然既有預期收益，又有皇家背景，但是作為新生事物，它面臨着巨大的政策風險。”辛其榴低着頭，說到：“畢竟，庫債能否發行、是否合規，都是陛下您一句話的事情。”

慶帝指尖微動，卻依然閉着眼，沒有說話，辛其榴繼續解釋道。

“買庫債能夠得到什麼？京都的富商沒有人會在意庫債那些微不足道的收益。不過，在有形的收益之外，皇室債主的身份背景、頂級的渠道資源，這些無形的資産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也是真正能誘惑到富商的胡蘿蔔。”

慶帝緩緩睜開了雙眼，淡淡道：“皇室債主的身份，他們倒是敢想？”

辛其榴頓了一下，和聲說道：“商人們并非信任範閑，而是他們明白，自古政商一體，富商巨賈總是成長在權力的影子之下。在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什麼經商奇才，隻不過是權力加持。”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辛其榴合上信件，說道：“全世界，都在等着陛下，您的表态！”

蒼山開會的掌櫃們，已經火速把庫債的消息傳回京都，通知幕後老闆，刺探官方态度。對于庫債這樣的企業債産品，隻有獲得了皇上的首肯，他們才是真正地服下了定心丸。

慶帝意味深長地看了辛其榴一眼，“你和葉輕眉不一樣！”

辛其榴揖手而拜，誠懇道：“臣女明白，自己能活下來，仰仗的人到底是誰。”

“傳朕口谕，今年的賞菊大會日期改了，等範閑處理完庫債的事，直接去懸空寺。”慶帝滿意一笑，起身，開口說道:“陪朕出去走走。”

辛其榴微微一怔，取了一件黑裘金綢裡的薄氅，小心地準備替慶帝披上。

慶帝擺了擺手，不容置疑道：“天氣涼，你身子弱，自己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