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都自小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
至十歲時,村裡遭了災,村人走的走,死的死。無家可歸的聶都,隻能在京州街頭流浪。
七年前,諸薔一日出府,發現倒在雪中的聶都。
不僅熱心送他去醫館治病,還求了她爹娘,幫他在諸府謀了一個差事。
六年前,他随諸家遷來陳郡。之後,諸薔與盧望丘定親,他常幫兩人傳遞書信。
五月十二那日午後,盧望丘找到他。
同往常一樣,遞給他一封信,讓他轉交給諸薔。
他回府後,将信交給諸薔。
可那一次見面之後,諸薔卻割脈死在了房中。
“你最後見她時,她的神情和心緒如何?”說話之人是崔子玉。
她想着,若諸薔有意自殺,與聶都的最後一面,或多或少總會表露一點和尋常的不同之處。
聶都細細想了想當日諸薔的一言一行,最後給出答案,“和平日一樣。”
諸薔和往常一樣接了信,嫣然向他告謝,而後阖上門,直到翌日一早被丫鬟發現死在房中。
孟厭:“難道問題出在那封信上?他讓你送的是何信?”
聶都不識字,但諸薔有一回當着他的面拆開信,笑着讀了出來。
那句話,他記到現在,“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卿,坐也思卿。”[1]
那一日和今日一樣,是暮冬初春之日。
冬陽晚照,風過林梢,遠山的薄霧散盡,一草一木歸為平寂。
他垂着頭站在她面前,從懷中拿出信遞給她。
信一直被他揣在懷中,他一路跑着回府,不想冷到她的手。
外面很冷,他卻聽不到耳邊冷風在吹,隻聽見她的溫聲呓語。
她紅着臉讀完信,關門前關切地對他說,“聶都,天還冷着。你記得添衣,可别又栽到雪裡去了。”
盧望丘的信,是寫給諸薔的情信,聶都幫兩人送過好幾次,一來二去和盧望丘熟稔起來。
諸薔死後,他離開諸府,來了浮戲館倒夜香。
南宮扶竹看見他們那回,是聶都拜托盧望丘,幫他在諸薔畫像前上一柱香。
孟厭問起今日盧望丘提過的曹榮餘,“諸薔從前的那位夫子,你知道他去了何處嗎?”
聶都認真想了良久,“曹夫子與小人同一日離開。小人隻知他是京州人,其餘的,一概不知。”
信沒問題,人也沒問題。
唯一可能的兇手曹榮餘,不知去了何處。真要找出他,無異于大海撈針。
三人悶悶不樂回地府,進房之前,崔子玉安慰兩人,“好歹我們找到了聶都。”
孟厭與溫僖連日奔波,今日又忙到夜半,回房後躺下便睡。
等兩人再睜眼時,已是日上三竿。
孟厭先醒,偷偷摸摸從溫僖的懷抱裡鑽出來。
她昨日趁溫僖和崔子玉理論時,在書齋買了一本好東西。
書齋掌櫃與她說:“此本《諸芳盡》,乃是陳郡一才子所畫,極盡潇灑絢麗之能事。”
孟厭坐在窗前捧着書,湊近蠟燭翻開了第一頁。
隻見一男一女在薄紗帳中暖度春宵,蘊藉含蓄,春光乍洩。
往後幾頁,所繪的男女姿勢愈出愈奇,孟厭面紅耳赤翻完,心跳得又亂又快。
“怎麼,我滿足不了你了?就這破書,也值得你背着我偷偷看。”
溫僖半裸着身子,貼在她耳邊低喃。
“我就……”
孟厭回身欲解釋,可餘下的話盡數溫僖吻入口中。
地府的白日,昏昏暗沒有一絲光亮。
眼睛不知被何物蓋住,半遮半掩中,依稀窺見一團模糊人影。那人影低頭、張唇、含齒,埋首在她的頸側,唇舌遊走四方。
手不安分地攬着她的腰,随着幾聲輕笑,似侍弄花草般,不輕不重捏幾下。
實花一重,香骨一重。
上回花了一兩銀子買的玉華醒醉香,總算派上用場。輕煙細細,酥麻癢意随煙縷漸泛至全身。她從混沌中清醒,喉嚨裡渾渾噩噩嗚咽一聲。
那人影屬實壞,嫌她叫喊的礙事,索性捂了她的嘴,要她整個翻過去。
她抵着案桌,扒着窗棂。桌上的瓷瓶如她一般搖搖欲墜,她聽瓶聲分了神,摸索着去穩瓶。人影忽地壓下來,将她的雙手反剪到身後,咬耳道:“還有力氣去瞧你那破瓶子,看來今日我不夠努力。”
大掌一拂,瓷瓶随着她最後一聲叫喊,應聲碎地。
“溫僖,我五十文買的花瓶!”
幾番騰挪輾轉,敵我雙方筋疲力盡,桌前隻剩一片狼藉。
兩人躺在床上輕喘,溫僖半撐着身子,嗤笑道:“那破書除了取名風雅,一無是處。有一個叫江浮笑笑生的畫師,畫的倒還不錯。”
孟厭把頭蒙在被中,含糊應他,“我瞧着人家書裡面的男子,可比你會暖床多了。”
話一說出口,她已是後悔不疊,趕忙翻身假裝睡覺。
溫僖耳朵最靈,一聽她所言,氣急下床,取來蠟燭和那本《諸芳盡》。
他拉着她的手,一頁頁翻過去,“孟厭,今日你若指不出是哪個男子勝過我,我讓你三天三夜出不了門!”
枉他三年來苦練暖床技藝,結果孟厭這個負心薄幸的女子,将将看了一本破書,便敢嫌棄他。
孟厭隻是随口一說,眼下溫僖正發火,她哪有膽子指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