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還小,父母親牽着她的手,帶她來這裡撲螢火幻光蟲。
父親笑她:“别家姑娘都是撲蝶,你可倒好,專等晚上來撲蟲。”
迹棠吐舌,在忽明忽暗的幽藍色光芒中跑來跑去。她逮住螢火幻光蟲會用兩隻手虛虛掩着,将它放在手心,然後湊近,小心翼翼分開指縫,近近地看。
可十次裡,九次螢火幻光蟲都會在指縫中飛走,她隻得再接再厲。
她很喜歡它們,說是撲蟲,更多的卻是想要和它們變得親昵。
螢火幻光蟲膽小,一點風吹草動都要撲棱着蟲翼逃走。
迹棠每次撲到都會萬分小心,放輕動作,生怕傷了它們。
然而薛寐摧毀了它們,也摧毀了迹棠心中最美好的一部分。
如今她再次看到了記憶裡的美景,整個人都因為太激動而止不住地發顫。
幻光谷群山再次覆蓋綠意,蒼翠茂盛。被月華籠罩一層,神秘幽深。
螢火幻光蟲的幽藍光芒此消彼長,為群山增添更多夢幻和朦胧。
這隻有出現在夢中的場景,真真實實現于眼前。
這場盛大的幻夢,如今夢想成真。
宿盡舟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
迹棠好不容易才平複内心波瀾,她激動得聲音也在顫,“師兄怎麼辦到的?”
宿盡舟看出她極力想壓住不穩的聲調,可顫抖的尾音還是出賣了她。
他說:“不難,隻是搜了些山。”
螢火幻光蟲誕生于魔族的血浸萬窟山,魇族将它養在幻光谷,逐年累月,幻光谷才變成後來美輪美奂的模樣。
别看螢火幻光蟲非常膽小,它出生的地方卻十分危險、可怖。
魇族當時能将它帶回來也是費了一番功夫,而且那時隻帶回幾隻幼蟲,不像眼前數量衆多。
那都是迹棠父親任族長之前的事情了,她也隻記得大概。
現在能找到螢火幻光蟲的地方隻有魔族。
她馬上确定,宿盡舟去了魔族。
以幻光谷的群山面積,單血浸萬窟山一兩座山脈裡的螢火幻光蟲顯然不夠,不知道師兄到底搜空了多少座山,才把這裡恢複成往日盛景。
——隻是搜了些山。
他說得倒是輕巧。
等魔族看到光秃秃、黑暗暗的山脈會不會氣得堕魔?
嗯……他們本來就是魔。
迹棠想起剛才幾人的目光,不由笑道:“哥哥他們倒是配合你。”
宿盡舟沉默,隻跟她一起看眼前如夢似幻的美景,一句不提煥莽說漏嘴的事情。
他們肩挨着肩,在夜色裡坐了一夜。
次日天邊泛起魚肚白,螢火幻光蟲全部躲進群山暗處,月華也褪了幹淨。
他們從魇族離開。
迹棠解除了族人身上的攝魂術,族人完全沒有察覺這段時間有什麼不同。
不過等到他們看見夜晚的幻光谷,應該會是一個天大的驚喜。
一行人禦劍飛往溯玄宗。
這次仙尊一馬當先,他毫無阻礙帶人飛進宗門,在外門上空飛行,很快飛進内門。
外門弟子無不擡頭仰望,沒人會把仙尊和門規裡“不允許外門禦劍”的規矩聯系起來。
孫啟籌坐在搖椅裡,感受到上空那道令人無法忽視的強大靈力。
他本就閉着雙眼,這會唇角提起一個弧度,繼續假寐。
幾人住進千裡煙波,迹棠也準備回她的小靈峰打坐調整。
宿盡舟攔在她身前,“你住這裡,我去把你的東西帶過來。”
迹棠住在哪裡都一樣,點頭應了。
宿盡舟去到小靈峰。
這是九水深的落腳地。
宿盡舟根本不在乎九水深住在哪,也根本沒給她安排地方,這處小靈峰還是她自己找的。
宿盡舟看着這透風撒氣的地方,還有堆了一半擋不住風的石牆,心裡别提多糟了。
他大步進去,裡面東西很少,一眼就能看得過來,多是些不值錢的小物件。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被小石塊壓住的信封。
信封出自溯玄宗信閣,他立刻就認出來了。
宿盡舟拿起信封,信封凹凸不平,上面龍飛鳳舞寫了‘師兄’兩字。
既是給他的,宿盡舟拆起來就毫無心理負擔了。
他迫不及待撕開信封,從裡面取出一支幹癟的海棠花。
這支海棠被石塊壓住,枝條已經變了形,花瓣從信封取出的瞬間就七零八落落了一地。
豔麗的顔色不複存在,花瓣早已幹枯,變成了黃褐色。枝條更是輕輕一碰就碎成幾段,先後掉到地上。
宿盡舟邊看信封邊摸,生怕錯過别的,可裡面除了這一支海棠花,再無其他。
宿盡舟低下身,把碎成段的枝條和每一片變形的花瓣全都撿了起來,一片不落。
他把這些重新放回信封,又把信封珍而重之地放進衣襟裡,讓信封貼着胸口。
正如他重新拿回迹棠雕刻的銀色素簪,也是這樣放入懷中,放在最靠近心髒的地方。
這是一封春花宴沒有送出的信。
他十分高興,因為兜兜轉轉他還是收到了。
——迹棠折了這支海棠,早已在心中将信送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