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棠駭然色變,“師……仙尊!”
這是心魔開始壓制宿主的表現。
迹棠之前還隻在夢中見過心魔,而如今心魔已經出現在現實中,真正對宿盡舟的身體産生影響。
兩人飛速下墜,耳畔呼嘯的風稱得上兇猛可怖,即将要摔落崖底時,迹棠忽覺身下被一道磅礴的靈力托住,這道靈力緩沖了下落的速度,最終讓她平穩落地。
她馬上去看宿盡舟,見宿盡舟也安全落在身邊,這才松了一口氣。
迹棠上前,“仙尊,您的眼睛……”
宿盡舟側身避開,低頭的同時,擡手捂住右眼,“無妨。”
迹棠:“可是——”
宿盡舟左眼掃來,“既然已經掉下九冥淵,那就在九冥淵下找找,看魇尊是不是把東西扔在了這裡。”
這要換做平常,迹棠可能還要在‘扔’這個字上誇一誇宿盡舟,暗道一句師兄了解她。可現在她毫無心情,心思全放在心魔上了。
她遲疑,“仙尊,心魔拖不得。”
宿盡舟隻看她,不說話。
迹棠每每都在宿盡舟的沉默裡敗下陣來。
她耷拉着肩膀,“是,仙尊。”
她在崖底尋找。
走出一些距離,回頭時,已經看不見宿盡舟的身影。
迹棠歎氣,借崖底瘋長的藤蔓作掩,在墨水寒潭邊蹲下,她摘下手腕透冰镯,現出魇氣,輕輕拍了拍濕潤的土壤。
沒一會,一群外表可怕,令人見之便汗毛倒立的魚群遊了過來。
這就是讓修真界聞風喪膽的寒魔魚,它們為了适應墨水寒潭這處險境,在漫長歲月中不斷進化,成為這裡唯一的霸主。它們壽命很長,食物種類繁多,其中也包括了人。
掉進墨水寒潭的生靈無一例外都會被啃骨噬魂,什麼都留不下。
迹棠看見它們,微微挑眉,“你們怎麼回事,來了這麼多?”
這些兇神惡煞的存在,在迹棠面前成了最無害的活潑小魚,一個個瘋狂地搖擺魚尾,在墨水寒潭上不斷激起浪花。
它們全都湊近迹棠,争前恐後,看上去很像在争奪關注。
“我回來拿點東西,”她在魚群中點出一條金黃色魚鱗的寒魔魚,“大黃過來。”
大黃立刻穿過衆多寒魔魚來到近前。
迹棠:“我早年扔給你一縷殘魂,你找找。”
大黃肚子漸漸鼓起,肚皮被裡面東西戳得忽高忽低,片刻後從魚嘴裡吐出一縷如煙似霧的殘魂。
殘魂剛剛重見天日就要逃跑,被迹棠一把抓在手裡。
她揮手讓寒魔魚群離開,魚群依依不舍地遊走。
迹棠見墨水寒潭重新恢複一片暗色,從自己那枚儲物袋裡拿出一座蓮花丹爐扔在地上,這才松開手。
随即喊道:“仙尊快來啊!”
宿盡舟來得很快,迹棠正要禦劍追逃竄的殘魂,對他急喊:“仙尊,那縷殘魂!”
宿盡舟手掌一翻一壓,殘魂就被他攥在了手中。
迹棠從飛劍跳下,明知故問:“仙尊,這殘魂氣息和龍主體内的一樣嗎?”
宿盡舟看迹棠的眼神更加深了,他沒有回答,反問,“你從哪裡找到這縷殘魂的?”
迹棠讓開身,指指歪在草叢裡的蓮花丹爐,“從那裡面飛出來的。”
不用她說,宿盡舟就能從丹爐上看出魇尊的氣息,這是魇尊用過的東西。
九冥淵是魇尊生活的地方,也是魇尊‘死去’的地方,無論是留些東西在這,還是掉些在這都再正常不過了。
迹棠這麼想着,主動把蓮花丹爐送到宿盡舟面前。
她為了防止他再用丹爐的魇氣入夢,把大部分魇氣都吸收了,隻留下薄薄一層,而這點魇氣根本不足以讓他入夢。
宿盡舟拿過蓮花丹爐,手指在上面輕輕摩擦。
好半天,他才擡起眼眸問迹棠:“你到底是誰?”
迹棠笑容僵在臉上,“仙尊這是何意?”
宿盡舟直視她,“四百年前,魇尊墜落九冥淵,屍體魂魄都未尋到,世人都說她是掉進了墨水寒潭裡,被寒魔魚啃噬幹淨了。”
迹棠猜不透他為什麼忽然說這個,目光閃了閃,“是嗎。”
宿盡舟:“四百年間我來過無數回,對這裡一草一木了若指掌,從沒見過這尊蓮花丹爐。”
迹棠暗道不好。“仙尊……也許是看漏了。”
她想得理由是好,卻不知道宿盡舟早已經翻遍了這裡。
宿盡舟:“你知道這裡有多少株爬藤嗎?”
迹棠沒法看他,避開視線幹笑兩聲,“這誰能知道呢?”
宿盡舟:“四個月前,這裡有五千八百二十六株爬藤。”
迹棠笑不出來了。
她在紙鸢山見宿盡舟時正好是四個月前。之後她考入溯玄宗,為宿盡舟尋魇尊法寶,後兩個月他則是閉關在宗門後山森林。
正如他所說,排除這些走不開的時間,他常來九冥淵。
宿盡舟:“這尊蓮花丹爐是你放在這裡的,你一開始就知道丘潤舫的一縷殘魂在九冥淵底。”
迹棠:“……”
宿盡舟逼近她,“你和迹棠究竟是什麼關系,或者說,你……”
迹棠倒退,“我是知道魇尊一些——”
“别騙我。”宿盡舟打斷她,“唯獨這件事,不要騙我。”
迹棠聽他聲音不對,顧不上想别的,擡頭就見他露在玄衣外的半邊身子已經全部爬滿黑紋。
他的右眼比剛才更紅,紅色如熊熊烈火,很快将他整個眼底燒遍,現在已經看不到一點眼白了。
宿盡舟整個人都繃得很緊,他一黑一紅的眼睛緊緊注視迹棠,隻等她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