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雲如蓋,霧霭裹挾着黑雲遮天蔽日,将九冥淵籠罩進濃重的暗色漩渦裡。
暗紅嶙峋的怪石上空,天雷一道道劈下,撞在迹棠凝在周身的厚重魇氣上,轟隆作響,又飛快激蕩起漣漪。
每道天雷都比前一道更加聲勢浩大。
迹棠站在有如實質的墨紫色魇氣屏障中,面無血色,苦苦支撐。
天雷鍛體,更煉元神、魂丹。
她魇魂丹不全,每經受一道天雷,便被重創,魇氣屏障也跟着弱上一分。
她參悟飛升之道,料想飛升雷劫将近,卻沒想到竟如此之快。
萬年來,夢魇一途想要位列仙班的,她是頭一個。
若不是修為有損,她必能抵禦住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天雷接連不斷,沖破黑沉濃霧,頃刻間照亮天幕,像是要滌靜世間一切才肯罷休。
她傍身法寶丹藥盡數耗空,周身魇氣被轟擊得如煙如霧,已經無法繼續支撐。
飛升仙途就掩于天雷之後。
然而天雷無窮無盡,僅在黑雲深處亮出一點瑩潤的光,昭示隻要跨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跨越人類修士極限,就能踏上迎仙橋,飛升成仙。
她注視着天雷,魇氣肉眼可見頹敗下去。
她成不了仙了。
滾滾雷聲外,無數名門正派喊殺到近前。
他們大張旗鼓攻上九冥淵,就為了取魇尊迹棠的命。
萬劍所指之處,迹棠再次接下一道天雷,魇氣徹底潰散。
炫目法術連同天雷一齊落在迹棠身上,轟然作響,把她千瘡百孔的身體吞沒殆盡。
天雷來時浩浩蕩蕩,瞬息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待刺眼光芒漸漸淡了,衆人才看清眼前景象。
迹棠所在的方圓百丈寸草不生,怪石化為齑粉,地面下陷形成深坑。
塵土揚起,漫天昏黃。
衆人不敢輕易上前,直到飛塵落下,深坑裡許久沒有動靜,衆人這才陸續靠近。
深坑空空如也,僅有一片青色碎玉,能在飛升雷劫和衆修士法術下留有痕迹,可見并非凡品。
一道巨大裂痕橫于深坑之間,像利劍斬下,把深坑硬生生削去大半,一半是光秃秃的土地,一半斜斜陷進九冥淵的懸崖絕壁。
衆人舉步而上,立在絕壁邊緣向下看。
九冥淵山勢險峻,危峰兀立。
他們踩碎龜裂的石塊,石塊碎末簌簌滾落,伴随零星聲響,很快消失不見。
雲霧缭繞下,萬丈深淵寂靜深邃。
透過雲層稀薄的地方看去,隐約可見墨色。
聽聞那是墨水寒潭,掉進裡面的生靈無不被啃骨噬魂,什麼都留不下。
九冥淵高可撫雲,萬重雲海下變幻莫測。上一刻墨水寒潭漆黑靜默,下一刻湍急巨浪便能倒海翻江。
不知是誰先說:“魇尊死了!”
又有數道聲音附和:“魇尊死了!!”
修士的喊聲回蕩在靜谧的九冥淵,如同黑暗退去的訊号,不消片刻,九冥淵遍布歡騰呐喊,衆人無不拍手稱快。
至此九冥淵無主,夢魇尊首迹棠身隕道消。
魇尊已殁,普天同慶,大快人心!
*
四百年後。
春回大地,屢屢暖風吹進九冥淵。
這片荒蕪之地感受春風,卻隻揚起陣陣塵土和石碎。百年寂然無聲,無人踏足。
迹棠覺得自己漂浮很久,起起落落。
徹心徹骨的劇痛不複存在,她恍惚間睜眼,發現自己正趴卧在木雕玉刻的床沿。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這才有了意識。
她小半身子探出床外,思緒回籠。
剛要破口大罵——罵那些修士,就發現自己怎麼也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
那些名門正派是抽的什麼風,不在各自洞府修煉,聚在一塊攻她九冥淵,趁她渡飛升雷劫的時候來,一看就是早有預謀。
天雷和法術不要錢似的,硬生生把她轟下了九冥萬丈。
迹棠黑着臉往周圍看,她沒法動,看到的環境也有限。
九冥險峻,萬丈下寒水湍急洶湧,不可能憑空給她變出張床,還又軟又滑又溫暖。
她正想着,身後突然覆下一人。
迹棠渾身一緊,心裡叫嚣着就要出手,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敢湊她這麼近,活得不耐煩了。
床沿邊落下幾縷墨發,更多則是自上而下,滑落在迹棠臉側。
随墨發一起的還有觸感微涼的青色細帶。
迹棠側眼看到一截,雲海刺繡,下綴珠玉,晃動着不見,随即珠玉輕輕撞擊在迹棠耳廓。
她現在隻有意識是清醒的,身體是她的又好像不是她的。
她想翻身把背後的人踹下去,可使了半天勁,身體卻被定住一樣紋絲不動。
背後是誰?
這是趁她不能動,來取她性命的修士?
還是想趁機偷她身上丹藥法寶?
迹棠暗暗運轉魇力,她明明感覺體内的魇力随着運功凝聚,可就是不能為她所用。
背後那人似是沒有察覺她已清醒,離得更近,她都能覺出對方貼近的重量。
迹棠咬牙切齒,罵又罵不出來。
最好别讓她知道背後是誰,不然她早晚把人大卸八塊,再丢進墨水寒潭喂寒魔魚!
……但在此之前,她被幹掉的可能更大。
迹棠全身繃得很緊,背後重量讓她胸悶。
正想該怎麼脫身,就發現那人貼她越來越近,耳畔是微微急促的呼吸,下一刻,她身上的鴉青外袍便被拽了下去。
“……”
迹棠呼吸一滞。
這人什麼毛病?
捅她一刀或是用法術攻擊她,方法多的是,幹脆直截了當點,脫她衣服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