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内艾草的味道彌漫，感染瘟疫的百姓們不停的在咳嗽和嘔血，張以樂背着藥箱奔波于各病床間問診和治療，我與桃夭便負責輪流照顧重症的病人，觀察他們的情況以便将這些全部告知張以樂方便他對症下壓，剩餘的輕症病人則由玄甲各部挑選出來體質較為健康之人來照顧，以免感染，我還與桃夭連夜趕制出艾草香囊交于每個照顧病患的士兵佩戴。

“将軍，此女子許是不行了！”什長信南山帶着我急匆匆的來到病床前，隻見病床中蜷縮着一個瘦弱不堪的女子。

“林霖？你怎麼還在上谷？”我俯身将林霖扶起用枕頭墊在她的背後，又接過信南山遞來的湯藥吹涼後慢慢喂到林霖嘴邊。

林霖蒼白的臉頰兩行淚水落下，咬着蒼白的嘴唇費力的推開我的手：“将軍，奴婢有一事相求，還望将軍答應。”

“你說吧，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我将湯藥遞給信南山，伸手替林霖撩開額間被汗水浸濕的發絲，又替她蓋好被子。

林霖費勁的吞咽口水，我用棉布沾上水輕輕點在她的那皲裂的嘴唇上，林霖痛苦的擠出一抹笑容：“将軍，過往是奴婢一時鬼迷了心竅差點害了翁主，如今也算是遭了報應。”

我微微搖頭：“過往之事不必再提，林霖你也不要這般說，張衛尉丞的醫術極好，定會将你治好的。”

林霖猛烈的咳嗽着，我伸手替她拍了拍背，低頭卻見她咳出來的血已經染紅了被褥：“林霖，你快别說話了，躺回去多睡會兒，或許明日便就好多了。”

“将軍，我自知時日不多了，咳咳...”林霖拍了拍我的手，緩緩靠着枕頭躺着。

如今的林霖實在是骨瘦如柴，整個人瘦脫了相，如同一個小雞仔一般窩在碩大的被窩之中。我甚至難以将現在的她與過往在壽陽見過的那個磨刀霍霍的林霖放在一起對比，這半年之内她經受了非人的大起大落。

俗話說，麻繩專挑細處斷，我實在是有些想要抱怨生活的不公，為何要這般去對待一個無辜的生命。

林霖握住我的手：“将軍...翁主殿下，奴婢進這隔離之處時，奴婢的弟弟妹妹豐兒和玚兒還在城中，或許此時，無依無靠的他們找不到錢糧已經淪為食不果腹的乞兒了，若是奴婢死了，還請翁主殿下看在奴婢的臉面上收留他們二人，便是讓他們在翁主殿下手下做牛做馬，也好過在異鄉做孤兒，奴婢求翁主殿下大發慈悲收留他們二人吧，奴婢給您磕頭，求您救救他們二人可好？”

我趕緊按住想要下病床磕頭的林霖：“你别下床好好躺着，我答應你，若真有那天我一定會收留他們的，隻是，他們二人還小受不住骨肉分離。你放心，我會囑咐張衛尉丞盡全力救治你的，至親之人的陪伴總好過寄人籬下，不過你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我定會将他們二人當做自己的親生弟弟妹妹來撫養。現在你的任務就是好好吃藥，快些好起來才是。”

林霖抹着淚緩慢的點頭，我端起湯藥一勺一勺的慢慢喂到林霖嘴裡，可還是晚了一步，林霖帶着慘淡的微笑在我眼前一點點消逝，那雙手漸漸變得冰冷刺骨，我緊緊握着她的手，擡手替她擦掉眼角不甘的淚水，不知何時，我的眼前被淚水浸濕得有些朦胧。

桃夭俯身勸到：“将軍，林姑娘已走，便就讓她安安心心的走吧，切不可将淚水落在她的身上，免得她舍不得這凡世耽誤轉世。”

我輕輕松開林霖的手，替她撫平額間微皺的眉頭，側目看向桃夭：“從我包袱中取件好看的衣裙替林姑娘換上吧，再派人找一處甯靜之地給林姑娘長眠吧。夜裡我去趟城中，找找林姑娘的弟弟妹妹。”

“将軍，桃夭陪您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桃夭低聲問道。

“不必了，如今城中已是空了，想必也無賊人趕作亂了。”我擺擺手，站起身走出帳外，取下絲棉手套與絲絹做成的面罩，扔入鐵鍋正在沸騰的水中，擦掉自己眼角未幹的淚痕，轉身走入自己的營帳中，又褪去沾染了血迹的外衣，放入桃夭送來的艾草水中。

扭了扭脖子又用巾帕清潔臉龐與雙手，才披上幹淨的衣裙坐在案前思索。

若是要治療瘟疫，最好之物許應該是青黴素，可若不借助現代科學，便很難研制出含有青黴素的藥物，便是能熟練背得出化學元素“氫氦锂铍硼...”這類知識，我仍舊不具備提純化學物質的能力。至于化學實驗，我也隻是在讀書時根據書本在化學老師的講解下淺顯的摸索過，加之，我也僅僅知曉的也不過一些極為簡單的醫學常識。

很明顯，我所具備的知識并不足以讓我在物資如此匮乏的時代，研制出這麼專業的抗生素，搞不好最後研制出來的藥物堪比緻命毒藥。

我撐着頭冥思苦想，桃夭則将盛滿食物的文盤放在我面前：“将軍，這些時日您繁忙得都不曾按時用膳，便是着急救人，也不可将自己累倒了呀！”

我低下頭捧起漢餅慢慢品嘗，又拿起筷子夾上腌肉拌在餅中，卻看見染器中躺着兩塊雪白又透明的腌大蒜，我皺眉一愣，大蒜？大蒜！

“桃夭，這營中可還有未腌過的新鮮大蒜嗎？”我驚喜的站起身。

“沒有吧，”桃夭搖搖頭，“因是夏季，未免食物腐壞，此次行軍便僅帶了些腌制物，新鮮的大蒜，許是要待回府中才有。”

我有些失落的緩緩坐下：“也罷也罷，對了營中可還剩得有硫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