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它河邊水草豐盛，偶有三三兩兩的馬匹在此處吃草，我将手擋在眉上朝遠處眺望，卻還是沒看見霍去病的身影，正在苦惱之時，餘光瞄到了一匹熟悉的馬匹，這不是霍去病的黑風嗎？

我輕輕跳下馬，牽着馬朝黑風的方向走去。

“阿病，”我走到霍去病身旁的草地上，緩緩坐下，“這景是真美，你怎麼找到的呀？”

霍去病嘴裡叼着個狗尾巴草，瞧起來卻倒也很可愛。

我搖了搖他的手臂：“你不說話，倒顯得我話有些多。”

霍去病伸手攬着我的肩：“阿婉，我不想讓你也遇見同樣境況。”

我将頭靠在他肩上：“我相信，有你在，我不會遇見這樣的境況的。”

霍去病轉頭看着我：“你就這般信我嗎？若是，若是天家...”

我伸手附住他的唇：“阿病，我信你不會負我的。”

霍去病的眼中似有驚濤駭浪，随後卻暗淡了下來：“天家旨意，我也不能抗衡。”

我擡起頭，平靜的笑着：“若真有那一日，我願主動退出，不讓你為難。”

霍去病搖搖頭：“阿婉，我最不想的就是你退出。”

我替他擦去額間細細的汗珠：“阿病，可我沒辦法接受一女侍二夫，我也很不願意看到你懷中有其他人，若是真有那一日，我甯願自己躲得遠遠的，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霍去病皺着眉毛，看向遠處，那遠處的白鶴正三三兩兩的散着步，背着翅膀看起來真像個穿着白西裝的紳士，水鳥忽而成群飛舞，又忽而俯身潛入河水中用爪子勾住小魚，小魚掙紮着，卻怎麼也逃不掉這水鳥的魔爪，漸漸的也就不掙紮了。

“阿婉，我不會讓你遭遇我舅母那樣的境地的。”霍去病緩緩開口，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

我噗呲一笑：“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在看那水鳥和白鶴呢！結果你竟是在思考。”

霍去病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阿婉，舅母待我很好，比待我那幾個表弟還好，隻可惜勞苦半生卻遭此境遇，真是為舅母感到不值。”

我用臉蹭了蹭他的手：“阿病，我還未曾見過你的舅母，不如與我講講？”

霍去病思索片刻：“舅母本是世代出自平陽公主府的奴婢，但舅母從來都不妄自菲薄，後來因為照顧周道細緻，轉而成為公主的替身侍女，随後與我舅父相知相識，後來舅舅有幸被天家賞識，入了宮中，舅母與舅舅便隻能以書信寄托相思之情，那時我年幼，母親每日也忙于做工，舅母就主動擔起照顧我的職責。後來舅舅龍城大捷便将舅母接回長安與之成親，随後舅母便長居将軍府，為人和善又溫和，即使到了長安舅母不僅不局限于女子喜愛的物件，甚至自學了許多詩詞和學說，長安之人無不稱贊我舅母的賢良與知書達禮。”

我點點頭：“舅母倒也是個奇女子，如今等級森嚴，卻也能不卑不亢的生活，如今的遭遇，隻怕是會讓舅母有些難過的。”

霍去病歎了一口氣：“阿婉，我與舅舅此次出征不知何時才能班師回朝，若是你能到長安去，能不能替我看看舅母，舅母待我如親生兒子一般，我實在無法見舅母傷悲。”

我牽住他的手：“好，若我能早些去長安，定會代你去看舅母的。”

我其實明白，天家給我姑母平陽公主這個恩典，不過是因為天家也想到這場婚姻能或多或少牽制住衛青大将軍，而平陽公主作為天家最信任的人，自當也會自願為天家的眼線去看着衛青大将軍，可是他們忘了，衛青大将軍本就無意朝堂，常年駐守邊關，不過是為大漢守衛着邊疆安甯。

我捏了捏握霍去病的手：“好啦阿病，你看你愁得這個樣子都快像個小老翁啦！你瞧，這平靜祥和的湖水和萬裡無雲的藍天交相呼應，像不像堕入凡間蜿蜒起伏的巨龍？”

霍去病這才笑了起來：“阿婉說的是，确實像。”

我靠在霍去病肩上：“阿病你知道嗎？這凡俗之事大多靠緣分，但命數全靠自己去争取。”

霍去病的眼眸中映照的是展翅高飛的鳥群：“是啊，可舅父如今已貴為大司馬大将軍，卻連與舅母長相厮守的緣分也淺了。”

“阿病，”我湊到他面前，“舅母和舅父還是會長相厮守，不過隻是換了種生活方式。這世間總有許多不公的，沒人會在意我們女子的感受，沒人過問我們女子的想法，可我們依舊應當奮起拼搏，雖然或許一位女子的力氣很小，但若是千千萬萬的女子奮起拼搏說不定改變的可能性便大了些許。”

霍去病一怔：“過往我從未聽過有人會這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