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慶坊最賺錢的年畫是月曆年畫,十兩銀子一冊!”
“十兩銀子!”
不說胤祥不能信,我也很驚歎。尋常市賣年畫一張不過十文,二十文。月曆年畫即便有十三張,但賣個兩三百文也就罷了,何敢賣十兩,多出幾十倍去?
“嗻。吉慶坊掌櫃的說吉慶坊隻做最好的年畫,也隻賣最懂貨的人!”
我……
“照掌櫃這話裡意思,”胤祥氣笑:“這覺得貴的,都是不懂貨?”
秦保兒垂着頭,不敢接茬,胤祥轉對我:“四哥,我還是頭一回聽人把店大欺客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十三弟,”我提醒胤祥:“你忘了,绮禮一張畫五千兩還有價無市!”
“但這春柳能跟绮禮比嗎?”
言外之意:春柳一個丫頭!
理是這個理沒錯,但春柳是绮羅的丫頭。绮羅天賦異禀,不是凡人。就是這話不能說,起碼不能打我嘴裡出,我隻能斟酌措辭:“春柳跟春花一樣,其實可算绮禮的學生。而這吉慶坊現雖在春柳名下,绮禮隻是參股,但人眼裡春柳是绮禮的丫頭,這作坊就是绮禮的私産——今兒曹寅也是這麼回皇阿瑪的!”
“再說咱們兄弟原是見慣了绮禮畫的,今兒禦前都沒生出懷疑。這即是說春柳的畫确已得绮禮,”我頓了一下方道:“畫技精髓。一般人又何能看出?”
就在剛剛,我方才醒到春柳跟绮禮于畫技一道原不是師徒,而是師兄妹,他們的畫都學自绮羅!
胤祥不言語了,秦保兒繼續講述:“現鋪子裡沒有貨,就隻有樣品。買畫的人得跟掌櫃的登記,約定取貨時間。”
“很多人看買今年的年畫這麼麻煩,幹脆把出樣的明後年的年畫都一塊訂了。奴才在店裡聽說今年的月曆年畫已賣了八千餘本,明後年的預定已經過萬!”
八千冊就是八萬兩,過萬便是十萬倆,三年累積就是近三十萬兩。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春柳一個丫頭,跟绮禮外放江南這一趟,竟是比貪官都能弄錢!
胤祥的數學是我教的,聞聲不免感歎:“怪不得世人都說江南富庶,不是親眼所見我何能想到一個年畫鋪子一年都能交易過十萬兩?”
說實話,我也很意外。今日之前,我都以為市井最賺錢的買賣莫過于開當鋪,年畫都是天橋地攤營生。
春柳能想到,且有能力将不起眼的年畫賣出天價,我歎一口氣:如皇阿瑪所言,确是有經世之才!
……
半夜回院,我招了秦栓兒來書房問話:“來江甯這幾日,你主子都在做什麼?”
秦栓兒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回我:“回爺的話,主子每日用過早飯後都有抄《女誡》。”
沒了?就這麼多?我狐疑地望着秦栓兒。一天十二個時辰,绮羅抄一篇《女誡》都不消一個時辰。餘下時間呢?
秦栓兒絞盡腦汁地回我:“抄完《女誡》主子會去院子裡的海棠花下曬太陽。再午睡起來後,主子也會去院子裡看海棠花。”
海棠花!我終于聽到我想聽的。
去歲三月绮禮外放時,绮羅就是坐海棠花下哭泣,現绮羅人在江甯,又看海棠花開,一準在想绮禮!
“看花時你主子可有說什麼?”我細問。
“爺明鑒,主子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
绮羅不跟我提绮禮就罷了,跟春花也不提嗎?
一般人不提某個人多是遺忘,但绮羅不是,她記憶好,不提不是無視,就是珍藏——先绮羅對她生母桂姨娘就是這樣,人不知鬼不覺地将桂姨娘生前的曲詞隐藏在丫頭名字裡以為紀念。
我不想绮禮成為另一個桂姨娘,绮羅最常用的海棠花樣成為绮禮的紀念,勢必要打破绮羅長久以來的緘默。
打發走秦栓兒,我告訴戴铎:“明兒三月三,上巳節,爺不得閑,你安排绮禮後兒過來請安!”
還在皇阿瑪駕臨江甯當天,绮禮就送來了拜貼。绮禮如此迫不及待自然是為绮羅,而我也沒有攔着不給他兄妹見面的理。偏绮羅才受了琴雅的大氣,對我塌了信任,見到绮禮這個親人,一準哭訴委屈。绮禮不是善茬,天知道會整出什麼事來。所以我一直稱忙,避而不見,就是想拖些時間來籠絡绮羅,減些她的怨怼。今兒曹寅跟皇阿瑪舉薦绮禮,這事便不能再拖了——沒得皇阿瑪都召見绮禮了,我都還沒見過绮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