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四月初五,早朝後,胤褆照例招呼我兄弟來阿哥所看富察瓊英搬嫁妝。
等待間,我掐着佛珠,聽我兄弟閑話。胤褆忽然問胤祉:“三弟,你跟錢曾換書的事如何了?”
“已遣人去江南辦去了。怎麼,”胤祉臉上浮出笑意:“大哥,您還掂記着錢曾的術書呢?”
“呵,三弟,我說的你可别不信。”胤褆不無自得道:“昨兒富爾敦升官宴,我可聽說了:四月初一,今科庶學士開館,汪繹給張廷玉相面說張廷玉将來能官至一品,正好他識得一女,是一品夫人命,他願居中說合,将此女說給張廷玉為妾。”
“噗——”胤祉一口茶打鼻孔裡嗆了出來 ,不敢相信地問胤褆:“什麼?汪繹保的這叫什麼媒?”
“既是為妾,怎麼封一品诰命?這,這不是咒張廷玉的正室夫人那個——嗎?”
許是想到今兒是富察氏搬嫁妝的好日子,胤祉咽下了不吉利的字眼。
嫡庶大義,妻貴妾賤。《大清會典》明文規定官員隻能為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及妻請诰封、诰贈。
妾的子女認正妻為母,所請诰命也隻能是嫡母正妻。
妾想請诰命,得先得夫家認可,扶為正室,這即意味着正妻的離世。
總之,我大清開朝至今六十年,還沒有妾封诰命的先例。
再往前,前明三百年,也一例沒有。
汪繹出身富貴,學富五車,無可能不知道嫡庶尊卑的常理。知道還說出這些颠倒渾話,汪繹這是算命算魔怔了?
“三弟你有所不知張廷玉的原配前歲就已病故。”
“病故了?”
不止胤祉,我也怔愣了一下,停了掐珠的手,想起“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老話。
世間夫妻能“白頭偕老”的真心不多。即便聖明如皇阿瑪都自承克妻,當朝不到四十年,已薨了三個皇後、一個貴妃、三妃兩嫔,庶妃無計數。
張廷玉今年二十九,有些情傷,也在所難免。
“既然原配早已病故,”胤祉疑惑:“又是這麼好的夫人命,幹什麼不直接娶作續弦?”
“大略是女子身份有些低,據說隻是貢生之女。”
貢生說起來好聽,其實才是個秀才,授官也隻是些縣學訓導一類,撐死了從八品不說,還多是候補。
“那确是低了!”胤祉認同:“張家世代官宦,父子三翰林。現張廷瓒沒了,張廷玉成了張家這一代的掌門人,即便是續弦,也必是要門當戶對,才撐得起門楣。”
“不過,”胤祉話鋒一轉:“張廷玉若真信了汪繹,納這一品诰命夫人命的女子為妾,門當戶對的人家也不會把女兒嫁他們家了吧?”
“汪繹名聲在外,沒得叫人戳脊梁骨罵賣女攀附——張廷玉能答應?”
“倒是沒答應,不過也沒回絕。張廷玉隻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他回家禀告父母再說!”
張廷玉這是拿他爹當推托?
“那張學士同意了嗎?”
“還沒有,估計沒這麼快吧。四月初一的故事,今兒才初五。子不語怪力亂神,張學士治學嚴謹一個人,汪繹的話說得這麼玄乎,張廷玉即便告父母也得等合适機會。”
聽着有些道理,那就等着瞧吧!
“大哥,除了張廷玉,汪繹還替其他人相面了嗎?”胤祉改問旁人。
“問題就在這兒,”胤褆激動得一拍大腿:“一科庶吉士,十好幾個人,汪繹就隻相了張廷玉。”
說話間,胤褆撇了我一眼,意思是我門下年羹堯沒前途?
我看笑。
今科三百進士就屬張廷玉相貌出衆,儀表堂堂,一副官相。年羹堯不止樣貌不如張廷玉,學問、氣度也多有不及——年羹堯前途不及張廷玉,我見張廷玉第一眼就知道了。
世間又不止汪繹一個人會看相,我多少懂一點,就是不及汪繹精深罷了。
胤祉實不必拿此試我。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我家常參禅拜佛,可沒他那許多妄念。
事實上比起一衆庶吉士,我其實更好奇汪繹保媒的女孩模樣。
妾想扶正,必得有誕育之功。這就是傳說中命帶貴子的婦人貴相。
按照相書,绮羅是我見過面相、身相最好的婦人,比琴雅、玉婷都好。
當然這隻是我的紙上談兵,我很需要一些現實的例子當參照。
……
閑話間,内務府擡來了富察氏的嫁妝。八擡聘禮如意啥的走完,便是我賞的兩塊琺琅畫懷表:一塊金鑲紅珊瑚琺琅畫,一塊金鑲珠琺琅畫。
我暗自點頭:琴雅挑的兩塊懷表不錯,珊瑚那塊喜慶,宮裡一應喜事年節都能用。珍珠那塊簡潔,适合夏天和祭祀。
接下來的壓箱銀是方佳氏的兩倍,金玉首飾、皮毛綢緞啥的也比方佳氏多了不少。
富察是滿洲大姓,族人多添妝的也多,嫁妝中金銀細軟的價值一下子就上去了,折成銀子足有千兩。可算體面。
我很滿意,胤祥也很開心。至于胤祹,橫豎臉上笑紋沒變,我也就抛開了。
方佳氏若是我門下,她出門我一樣會與她添妝,給她體面,但可惜不是。我不可能因為方佳氏的旗主不作為,就省略掉我旗下皇阿瑪指婚秀女的排場體面。
我行得端,做得正,問心無愧!
搬完嫁妝照例擺酒招待富察的兄弟。因胤祥母孝在身,所有人酒喝的都比較節制,差不多就散了。
回到府邸,看懷表,正是绮羅午睡時刻。換身衣裳,我來瞧绮羅。
這個白日那啥,雖說不大好,但我今兒喝了酒,很上頭,就想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