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對于胡桃來說,意味着死亡。
躺在病床上的她隔着呼吸機艱難地瞥向病房裡日曆的方向,今天還是六月七号呢。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在承諾高二八班的學生們,作為班主任,一定會陪他們備戰高考到最後一秒。
隻是沒想到胃癌會發作惡化得如此之快。
胡桃朦胧間聽到醫生對媽媽說道:“患者堅持了這麼久,已經是個奇迹了,不建議家屬放棄。”
媽媽護着身後還在念初中的弟弟沉默良久後說道:“可是我們的家庭堅持不住了,醫生,就這樣吧,我們不治療了。”
胡桃張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她的眼淚再次流下來,她堅持了這麼久,就是因為真的好愛自己的生命啊,可她也知道,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她都真的撐不住了。
在胡桃的眼睛緩緩地閉上後,儀器上生命體征的曲線也逐漸平直。
-
胡桃本以為這一覺睡過去便不會再醒來了,沒想到居然還能再次睜開眼。
隻是這次睜眼後,胡桃看見的仍然是潔白到恐怖的天花闆與白熾燈,窒息的感覺再次包圍住了胡桃,窗外明媚的陽光刺得讓胡桃睜不開眼。
在精神渙散之際,胡桃聽到護士詢問道:“您是胡桃同志的家屬嗎?”
卻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是。”
護士确認道:“您是胡桃同志的什麼家屬?”
“她的......丈夫。”
小護士确認身份後,聲音卻變得嚴肅起來:“胡桃同志求生意識非常薄弱,你這個丈夫怎麼照顧她的?”
胡桃一頭霧水,她的求生意識怎麼會薄弱呢,胡桃憑借着本能的求生意識拼命地努力睜開眼睛想看看眼前的情景。
在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的同時,小護士說道:“家屬跟患者聊聊天吧,剛洗了胃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胡桃的眼皮無力的擡起,環視了一圈,卻發現這家醫院并不是自己曾接受治療的那一家。
這間醫院的地闆鋪設着早已過時的綠色花格,黃色的小木闆門上映着四個紅色的宣傳字:禁止吸煙。
然而不等胡桃好好打量清楚這個陌生的病房,就看到一個男人站到了她的床邊。
男人身形挺拔筆直,胡桃擡眼向男人望去,隻見他穿着一件青藍色的工裝,明明是松松垮垮的大衆版型,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格外闆正有型,長得也是相貌堂堂儀表不俗,線條分明的臉上點綴的是劍眉星目,可此刻,男人正定定的注視着她,表情也是說不出的冷峻。
這樣的眼神,胡桃隻在被欠錢的人臉上才看過。
胡桃自問自己沒有欠人錢的習慣,隻是她醒來後就一直在強忍着胃部的不舒服,又碰上這樣來意不善的對視。
胡桃“哇”的一聲就探出身去猛吐了起來。
那男人慌不疊地拿起病床邊的垃圾桶下意識地去接,胡桃怕吐在床上,強撐着身體卻又支撐不力,下意識地扶住了男人的胳膊借力撐着自己。
胡桃吐完之後覺得胃裡舒服多了,得胃癌這麼久以來胃裡難得有這麼清爽的時候,連帶着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她病危這段時間可是連坐起來都費勁,胡桃擡頭對男人露出燦然一笑:“謝啦。”
這一笑,倒是讓男人愣住了。
他知道胡桃是漂亮的,甚至可以說是十裡八鄉最漂亮的都不為過,以前,她兩條半長不短的麻花辮上纏繞着紅色毛線做的發繩,小麥色的皮膚透出一種健康的活力,兩隻眼睛又大又圓還水靈靈的,誰看了都說像兩顆大葡萄似的,還有兩顆小虎牙,一笑就露出一股狡黠的靈動。
隻是胡桃嫁給他來北京以後,就很少笑過了。
男人的喉結微微顫抖了幾下,他很想說些什麼,卻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句:“以後不要做傻事了,生命是很珍貴的。”
胡桃摸不清頭腦,她當然知道生命是很珍貴的。
那男人卻接着說着她不理解的話:“我已經叫人把你哥哥接過來了,你......你就當重新開始生活吧。”
胡桃這下更疑惑了,她沒有哥哥啊。
許是胡桃眼裡的疑惑太盛,男人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道:“這段時間我先答應你,不離婚。”
不離婚?胡桃瞪大了雙眼,這個陌生的男人都在說什麼和什麼啊。
隻是在胡桃瞪大雙眼的一瞬間,她聚焦的眼神終于跨過了男人,最終落在了牆上大大的挂曆上的圖案:
【1980】
胡桃腦力不支體力,在看清1980四個字時,一頭又暈倒在了病床上。
-
胡桃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病房裡并沒有人,前來查房的小護士發現她醒來後連忙跑來做了一下基礎檢查:“胡桃同志,身體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胡桃無力地回應道:“沒有。”
小護士半是嗔怪半是嚴肅地說道:“洗胃的感覺不舒服吧?要愛惜自己的生命啊,祖國還等着咱去建設呢。”
胡桃點點頭後,不死心地問道:“您好,今天是幾月幾号?”
小護士指着牆上的挂曆說道:“呐,六月七日,一九八零年六月七日。”
胡桃再次閉上了眼,艱難地接受着這一事實,所以她不是死裡逃生。
而是......穿越了。
穿越到了四十三年前的,六月七日,1980年6月7日。
小護士再次翻閱了一遍病曆本後說道:“下午的時候,您的家屬會來接您出院,您收拾一下病房裡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