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6月5日
7時整。陰,海面微霧,海況4到5級。不利于登陸。”
阿爾伯特剛剛巡察過海岸,在作戰日志上寫下這些内容,然後登上指揮部外的一處樓頂,用望遠鏡繼續觀察。
在這條漫長的大西洋防線上,布署着倫德施泰特麾下的90多萬陸軍,外加SS武裝黨衛軍,還有空軍地面部隊,共計約180萬人。
在一些關鍵位置,隆美爾元帥——不顧倫帥的反對——在近海岸的岸邊和灘塗設下各種尖銳的木障、地|雷、鐵絲網。
“但這些仍然不夠,要在登陸第一時間實施阻攔,”隆美爾說,“而不是按倫德施泰特元帥的想法,誘敵深|入再跟他們裝甲作戰,那樣就太遲了!”
在這一點上,阿爾伯特認同隆美爾元帥的判斷,于是他經常被派到海岸的前線來巡察工事情況。
阿爾伯特放下望遠鏡,坐下來休息。樓頂上原本兩個哨兵正互相開玩笑,他們不怕阿爾伯特,因為他從來不擺軍官架子。
“你昨天夜裡夢中在叫雷娜小姐。”一個士兵說。
“什麼?”另一個大驚小怪地說,“我竟然沒有叫我老婆嗎?”
“醒醒,你沒有老婆。”
兩人大笑。
“喂,你夢到雷娜小姐在幹什麼?”
“不要亂說!你應該問,我們兩個在幹什麼……”
阿爾伯特笑了笑,離他們遠了點。但因為是下風,所以兩個人的聲音還是清楚地傳了過來。
“閉嘴吧,施特恩上校不想聽你胡說八道。”
“怎麼了?上校沒準自己也喜歡雷娜小姐,她的歌多好聽啊。”
“不,上校有一張随身的小照,那是他心上人。——你信不信,現在就在他上衣口袋裡。”
阿爾伯特的手下意識觸了觸上衣口袋,貝兒的照片确實就在那裡,但他無需拿出來,想到她時,她的樣子就出現在腦海裡。
早上臨醒時,他夢到了她。
在一面白牆上,她用紅色筆寫着“我愛你”。他上前擁住她,吻她。但她笑着掙開,繼續在牆上畫畫。一條彎彎曲曲的線,她說:“畫得不好,中間斷開了。”夢就這樣結束了。
奇怪的夢。當然,夢到她并不奇怪,他經常夢到。但這是第一次,她出現在前線,在仿佛是地圖室的地方。那條曲線也難以理解。
如果貝兒在,她肯定會解夢,他想。但是這個想法沒有持續太久,思維很快被拉回夢中她柔軟的嘴唇上,對她的思念像更強烈的海浪一樣湧過來,難以抑制,隻想馬上見到她。
“我到有點理解隆美爾元帥了。”阿爾伯特自語。今天隆美爾元帥不在,他返回德國去給妻子過生日,明天才會回來。
或者再給貝兒寫封信,雖然昨天才把一封信寄回去?就這樣!他準備下樓了。
“那是什麼!”一個哨兵忽然指着天空。
阿爾伯特用望遠鏡去看,發現是一隻信鴿。
“快打下來!法國人的信鴿!”另一個哨兵喊道。
“不行,我這把槍是繳獲法國人的老式散彈,打遠處不好用!”
砰砰兩聲,是下面的士兵有人發現了信鴿,已經開槍了。但是信鴿速度很快,飛得又高,沒有擊中。那灰白的小身影在空中靈巧地折了個方向,繼續飛行。
“把槍給我!”阿爾伯特伸出手,把那法國槍拿了過來。
“可我這個——”
“太遠了!叫狙擊手來吧!”
砰的一聲,煙霧散去,小灰點直線跌落,樓下有人向落點跑去。
阿爾伯特把槍遞回去,哨兵還在目瞪口呆,旁邊的夥伴替他接了過去。
“您是神槍手嗎?”發呆的士兵夢遊一樣地說。
“運氣好。”阿爾伯特說。
信鴿送來了,從它腳上的金屬筒裡取出一張小紙條,上面畫了一隻小烏龜,和幾個奇怪的線段。
“是他們的密碼,送去情報部解讀。”阿爾伯特遞給赫林,“我要回B集團軍的總指揮部,讓他們把結果傳過去。”
赫林飛快地去了。
兩個小時後,阿爾伯特在總指揮部收到了情報解讀,說烏龜是表示廣播,而線段則表示時間是下午3點半。
阿爾伯特馬上将消息上報給參謀長施派德爾将軍,後者正在屋裡裡焦慮地踱步,一份态勢報告攤在桌上。
“剛好,我下午有點急事,”他說,“但又要趕在隆美爾元帥回來前把報告寫好,元帥要帶它去見元首。你幫我寫情報彙總的部分。”
“您下午有什麼事?”阿爾伯特問,“元帥不在,而且大部分指揮官今天上午全趕去雷恩參加地圖演習,您必須在這裡坐陣指揮。”
“我知道了!”施派德爾笑着抱怨,“我即使打瞌睡也不會離開這個指揮部,我隻是下午有個會議,要見一個人。”
然後阿爾伯特給陸軍情報部的卡納裡斯将軍通電話:“敵人經常通過廣播給法國的地下組織傳遞信息,務必一直監視BBC的法語廣播。”
“這些,正是偵聽部門的本職工作。”對方盡職而倨傲地回答。
6月5日,下午3點30分。
廣播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句子,類似“紅菜沒有了,裙子要換一件”等等,接着,又有幾句詩“秋風瑟瑟,令人憂傷”,在這段話過去以後,廣播又如常教人們如何躲避空襲。
希望卡納裡斯他們聽出了點什麼,阿爾伯特想。
在陸軍情報部,廣播剛剛結束,卡納裡斯将軍面前已經擺上了一份情報解讀。它表明,登陸将會在明天、也就是今天午夜以後進行,地點是諾曼底。
“他們真的會在廣播裡公布這麼重要的消息嗎?”安迪亞詢問,現在他在卡納裡斯将軍這裡作聯絡員。
“起碼情報是這麼說的,請幫我給舍倫堡旅隊長發電報。”卡納裡斯說。原本他和舍倫堡是同行,回柏林時偶爾也會見面,兩個人私下關系還算可以。但是現在,情況變得複雜了。
最近舍倫堡升任了旅隊長兼警察少将,說是兼管着他的陸軍情報部,然而每個重大問題,他都需要向舍倫堡彙報。
電報傳至柏林。
“他們真的會在廣播裡用一首詩歌公布登陸消息?聽起來有點兒戲。”舍倫堡在他的辦公室裡看着那份電報,有點懷疑。
“我也覺得不太可能,”雷德說,“最近發現一些反對元首的人在秘密聯絡,卡納裡斯是不是也參與了他們?”
舍倫堡不說話,他自己就和施陶芬的人接觸過。二人沒有直接見面,但他見過海爾多夫,把他們想與希拇萊合作的事淺談過一回,也見過幾次傳信人菲利普·霍恩嘉特。
“不會,他的人品我很清楚。他不會故意用假情報讓德國失敗。”
雷德的目光變得深沉。“也說不一定。”他輕聲說。
舍倫堡打了個寒戰。
“如果是假情報,我們很容易被元首和希拇萊先生牽怒。”雷德小心道。
舍倫堡瞥了他一眼,雷德不再說話,知道這時說得太多,反而引起懷疑。
思考了好一會,舍倫堡把電報遞給雷德:“回複,讓他們把情報原文上報倫德施泰特元帥。”
雷德的歎了口氣,他的“挑撥”沒有起作用,在關鍵時刻,舍倫堡選擇了相信卡納裡斯。
到電報室的路上,雷德的思維轉了好多圈,如果是假情報,反而應該傳出去,這樣出了事,舍倫堡也會受牽連。他樂于見到。可如果是真的,那麼德軍接到警報,就會有所準備,登陸将不那麼順利。
幸運的是,這次舍倫堡不知是一時忘記了,還是格外信任他,直接讓他回電,他也許可以冒險把信息改一下?
可是他發現電報室的負責人沒有直接讓他去找電報員,而是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什麼時,他也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