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哪幾本書是你在看的?我給你留在外面。”我沖廚房說。
“啊?沒事沒事,你都收了吧。”父親從廚房出來,把剛沖好了的紅茶放在桌上,“喝吧,你喜歡喝茶。”
我拿過茶杯,輕輕吹着燙水。
“甜不甜?——我是說,你以前不喜歡太甜,我不知道會不會放多了糖。”
“沒有,剛剛好。”
父親笑起來,像剛當上“沖茶世界冠軍”,在整理好的客廳裡來回走着,路過沙發和椅子卻不坐下,用手撫平沙發靠背上的白色蓋巾,一邊說:“女兒回來就是不一樣。”
我心裡輕歎,他大約也是一個人寂寞,才把書擺得滿滿當當,顯得不那麼冷清。
魯絲收拾了樓上,不過這天晚上她還是睡客廳,因為我決定在家裡住一晚。
“明天早上第一節沒有課。”我對父親說。
“太好了,”父親說,“你要不要吃什麼?我給你做點。”
魯絲馬上站起來,也到了廚房。我叫住了他們。
“我和希爾德吃過了,——不如,我給你彈個曲子吧,你想聽什麼?”
父親看了看空空的譜架,我們把譜子也都拿到了新家。
“沒事,随便彈一個我記得的。”我把琴凳拉開,手指放在鍵盤上,心裡冒出了一個曲調,《緻愛麗絲》。
真奇怪,我很少練習它。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想着吃完早飯得先回自己家一趟,拿上書再去學校。但父親竟然已經起來了,穿着睡衣,蹲在廚房裡翻翻找找。
“你在幹什麼?”我問。
他被吓了一跳,轉過身時,嘴裡塞着香腸片。
“這麼早就餓了?那我趕緊做飯。”我準備削土豆,心裡還糾結,要不要叫醒魯絲?
後來魯絲聽到聲音起來了,因為不如我們起得早,十分緊張。我和父親相視一眼,按理說她是來“接受幫助”的,我們一時間也不好指使她做事。
魯絲幫忙,我們把土豆餅煎好了。父親吃了好幾個,邊吃邊稱贊。大概是最近他自己做飯,吃得太過随便。
父親吃第6個土豆餅的時候,我問他:“你是不是吃得有點太多了?别撐到了。”
“不會的,”他說,“我昨天晚上沒吃飯。”
???
“一直忙就忘了,你來以後,我更加忘了。”父親說。
真有他的,魯絲也算是來對了吧。
又過了些天,到了周六。這天我在空軍醫院實習,還沒下班,希爾德就來了。
“晚上|我不出去了,要買點東西回家,阿爾伯特會回來。”
“我也不出去,隻是和你聊聊。”她看起來有心事。
我開始還思考着怎麼問,但沒過一會她就直接說:“我和克魯伯分手了。”
“你喜歡上别人了?”
她愣了下,“為什麼這麼猜!是别的原因。我考慮了很久,你知道嗎,克魯伯其實提前也感覺到我父親會出事,因為托特先生飛機事故以後,和克魯伯工廠的工作接頭人就變了。這些人對我父親的工作都不怎麼支持。從這些迹象,原本他就預感到我父親處境不妙的,但他一個字都沒有透露給我。”
“可能沒有想到吧。”
“他當然想到了!”希爾德說,“他為了自己的工廠,什麼事沒有想到?他隻是勢利罷了。看我父親不受重視,他也就不在意了。而且我提出分手,他也沒有什麼惋惜的。這樣挺好的。——總之,我就是告訴你,我已經決定了,沒有回轉的餘地。你要是朋友,就支持我!”
我看了看希爾德的表情,笑起來。
“笑話我?”
“不,隻是覺得你不像剛分手的人,反而像是殺掉了仇敵,心中痛快。”
“還真的有點!”她大笑。
下班了,我和她走在路上。不知哪家店裡傳出《緻愛麗絲》的曲調。我想起來了,那天和希爾德以及毛奇伯爵吃飯時,飯店裡的留聲機反複播放的,就是這首曲子。
我想起了毛奇認真解釋一件事時,希爾德安靜傾聽的樣子。
那時候,如果我問她“戀愛是什麼感覺”,她還會像以前一樣說“不知道”嗎?
但這天晚上,我卻沒能按時回家,而是在希爾德介紹下,跑到一所婦女學校。
“你們肯定是準備結婚的對吧?這是一所‘新娘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