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生氣的。”阿爾伯特說。
“這麼确定?”科雷格沖我眨了眨眼,“你最近有點自信心膨脹了,女人生氣可是很難哄的。”
“怎麼會呢?等她來了,我告訴她沒關系,然後說到首飾店挑選一個新的。路上|我們先吃飯,到飯店我就向她求婚。她一定會高興。”
“唔,她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樣……”科雷格有點忍|不住了,沖我咳嗽了一聲,使了個眼色,好像在抱怨:我已經很努力在沒話找話了,還要瞞多久?
“是的。你不知道,她……很好。不僅是我愛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像你一樣的朋友。可以把很多事告訴她,她都能明白,也能理解我的選擇。有些姑娘你跟她們講不清楚,她們的思維和我不太一樣。但她都能了解。我很幸運。我曾經覺得自己失去家人了,雖然有好朋友,但總歸沒有自己的家。但現在,我有一個家了,我無論在外面遇到什麼,都可以回家。
“快樂的事我想讓她知道,她要是笑起來,我整個人都跟着被照亮。不好的事我也能告訴她,她不會嫌我做得不對,她會明白我的苦衷。你知道嗎,那天我從東線回來,看到她,在郵筒旁邊拿着給我的信,那雙深綠眼睛裡原本因為擔憂我的安危而含着淚,然後看到我出現了,那眼裡瞬間充滿了喜悅。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但你看到有這麼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念着你,你就會覺得……還活着。你懂嗎?感覺自己不是從東線回來的行屍走|肉,我還有價值,有活下去的意義。你是有家的人,你一定懂的。”
薄薄的一層水氣湧上眼眶。奇怪,這些平淡的話,像一朵雲那樣輕飄飄的,可是卻突然發出閃電,擊中了我内心深處某個地方。有些句子似乎是我極力想尋找表達的,現在被他說了出來,準确得好像我的想法飄到了他腦袋裡。
我控制自己,很慢地眨眼,讓那些打轉的東西不要溢出來。
科雷格開始還在笑,後來不笑了,定定地聽阿爾伯特把這番話說完,手從側面重重拍了他的胳膊,“慚愧!我是有家的人,但感情上的有些事,也是從你們這裡才體會到的。”然後沖我點了點頭。
阿爾伯特意識到了,回過身來,看到了我。
“你,你都聽到了?”他忽然結巴起來。
我點點頭。
他局促不安,好像秘密被發現了,臉微微泛紅,“我原本想了很多話,打算在餐廳向你說的,不知怎麼就……”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向他說,“我在這裡有了家,這樣真好。”
他展開大大的笑容,我也跟着笑。就像剛剛交換了聖誕禮物的兩個小朋友。心像蠟燭火苗那樣暖暖地,突突地跳動着。
“那麼,那我——”他掏出戒指,看了看我的表情,舉起戒指盒,直接單膝跪下了。
怎麼,這就開始了嗎!
這家夥不打聲招呼,就來真的?
周圍開始聚起人來,科雷格臉上的笑容回來了。
“答應他啊!”一個穿病号服拄拐杖的年輕軍官大聲說。
周圍有人随聲附和。
“但他還沒問呢?”一個護士說,“你們急什麼!”
大家一片笑聲。
“你是等不及到餐廳了嗎?”我小聲質問他。
“嗯!”他重重點頭,老老實實的回答冒着一大股傻氣,剛才還想哭,這會又想笑。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問。
眼睛又蒙上水氣了,我用手背拭去。
和一個人确定一生,這在以前的世界裡也思考過、計劃過。但每次思考和計劃,我都覺得那件事太長、太遠、太可怕了。所以每每猶豫,也讓對方覺得我心意不明。但現在拿着戒指的是他,我沒有什麼猶豫,也沒有什麼不明的了。
一生并不漫長,有他的ㄖ子,值得期待。
我願意。
這三個字在我心中開始蘊釀,我忽然于這個瞬間看到了内心的景象。兩條生命線像兩條光線,穿越無限時空,從不同的世界裡來到一起,逐漸融合在一起。
而現在,我就站在那融合的結點上。如果我做出承諾,這個點的命運就确定了,成形了。我們将會相伴走下去。
一直走下去。
“我願意。”
周圍響起幾聲贊歎。(竟然還夾着一聲哭泣?)
戒指回到了我手指上,接着我也落在了他懷裡,被他抱離了地面,在空中轉了兩圈。
“你聽到了嗎?科雷格,貝兒現在是我未婚妻!”他聲音大得好像科雷格在十幾米開外,但其實就在近旁。
“我聽到了。”科雷格用平常的聲音回答,溫和地注視我們,轉身走進病房去了。
那個拄着拐杖的年輕軍官把自己鼻頭揉得發紅,一邊撇着嘴,沖旁邊扶着他的一個護士帶着哽咽說:“那姑娘那麼久沒有答應,我都擔心了。”護士瞥了他一眼,尴尬地沖我笑了笑。
“還不快回病房去,你的腿還不能下床!”一年中年護士長走過來,對這個年輕人說。接着向我晃着一張紙,“馮·沃倫施泰因男爵上校的出院憑證已經好了。”
這一長串名字和頭銜讓我愣了一會,發現阿爾伯特已經接過證明,推開了病房門。
科雷格正在打電話,電話那邊的女人聲音似乎在責備,科雷格微笑着回答:“是的,這次受傷沒告訴你,是我的錯。好在已經要出院了。”
電話那邊隐隐傳來哭泣聲,科雷格耐心聽完,解釋道:“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這些年,你一直很辛苦。明天我陪阿爾伯特去卡塞爾,他要帶未婚妻見倫德施泰特元帥,我也同去探望元帥,然後就回家,陪陪你和孩子。”